何清越不敢留在别墅里,他想到别墅里有个被自己打到吐血、生死不明的哥哥就害怕。他开车逃跑了,在午夜的街道上没有目的地地横冲直撞,街上除了醉鬼和下夜班的工人外没其他人了,商铺的灯都亮着,照得何清越很冷。

他最后把车开到一间通宵营业的泰国排档。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到这里的,可能是闻着味道。排档门口放着一麻袋香茅,一捆一捆扎着,味道刺鼻。这间排档开在工地附近,食客都是附近的外劳,肤色很深,看见何清越这么一个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人走进来,都盯着他看。

何清越满不在乎地走到老板面前,点了一客打抛饭。

“要不要喝的?“老板用怪腔怪调的粤语问他。

“可乐。“何清越说着,自己从冰柜里拿了瓶可乐出来,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可乐是奖励,何浦心情好时会给自己一瓶,他坐在门口的小板凳,边小口吸吮着可乐边打蚊子,南邦和何浦在柜台后面嘀嘀咕咕地算账,时不时大笑起来。晚上的街道太安静了,何清越觉得他跟何浦之间几米的距离都被放大到像隔了一座操场。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他咬着吸管走到何浦身边,抬头看见何浦右耳的银耳环在白炽灯泡下闪了一下。

“喝你的可乐去。”何浦不耐烦地挥手赶何清越,别在脑后的头发掉了一绺下来,遮住了他的耳环。南邦推了推眼镜,摸着何浦的头,笑眯眯地说:“别对阿弟这么凶嘛。“

何浦撇撇嘴,低头抓着铅笔算账,不说话了。下雨了,何清越钻进柜台下面,雨声隔着柜台薄薄的木板听起来发闷,空气越来越湿润。何浦踢了踢他,何清越不说话也没反应,他也懒得再管了。倒是南邦很有耐心的蹲下来,对何清越挥挥手,说:“弟弟乖,明天带你去吃冰。”

“他乖什么乖,坏得要命。每天晚上我不在就不肯睡,害我晚上都不能出门。“何浦哼了一声。

南邦说:“小孩子嘛。“

“我小时候也没这样啊,我那时候连个床都没得睡,每天睡地上现在也好好的!”何浦激动起来,和南邦争辩。

“他这么小嘛,要惯着的。”南邦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我又不是他爸妈,我只是他哥!”

何浦话音刚落,何清越就听见划火柴的声音,他抬头看,是南邦在给何浦点烟,烟头发出橘红色的火光。何浦一定想不到未来的很多年里,不仅没有人会给他点烟,还会有很多个烟头在他的皮肤上被熄灭,留下一个持久不散的烙疤。

他看着面前何浦的小腿,很白,他伸出自己的腿和他对比,何浦比自己多了一块鼓起来的肌肉。何清越忍不住摸了一下何浦的腿,何浦只是缩了缩腿,难得没有骂他。他捏着可乐的空罐,想说他已经很听话了,今天学校里老师还表扬他,说他英文单词记得快。他今天学了一个词,lonely,他喜欢这个词的读音,他在柜台潮湿发软的木板上那手指写这个词,lonely。ialonely,他对老师说,老师对他竖起大拇指,很棒的造句!

打抛饭端上来了,排档菜的油很重,油腥味薰着何清越的鼻子。何清越吃了一口,直接掀翻了盘子,带着热气的炒饭散落一地。他拿食指指着泰国老板,说你根本就不会做打抛猪。他跑了出去,他的车不见了,忘记上锁被人偷走了。他早点把何浦锁起来的话,何浦就不会被人偷走了。

没有车,何清越只能走路。他跨越大半个香港,终于鼓起勇气回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带着一身的汗冲进何浦在的卧室。

何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往前爬过一些,地板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何清越弯腰,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探到何浦微弱的鼻息后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他还是有哥哥的。

何浦以为自己不会醒了,但他还是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的石膏雕线,觉得身上无处不痛,稍微动一下都难。

室外在下雨,电闪雷鸣。何浦忽然很想抽根烟,他转头在房间里左右看,没看到烟,但看见床头柜上放了一根震动棒。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那根造型夸张的柱状物一会儿,他现在恨不得拆了它、烧了它,但不久以后,自己就会需要它,用它来度过空虚难捱的时间。或许他真的很下贱,就是喜欢身体被填满的感觉。

何浦又睡过去了。离开香港前的时间里,他忽然变得很嗜睡,清醒的时候很少。睡得太多也不好,他做的都是噩梦。清醒的时候他就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再倒着数过来,脑子被数字填满,就没有空间留给回忆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拿那根震动棒自慰,震动棒震得他手麻。

有时候何清越会把他弄醒,按住他,上他。何浦每次都会反抗,他跟何清越之间每一次做爱都弄得像打仗,搞到两个人脸上都挂彩。但何清越来得不多,他总是很忙,看起来很累。

有一次何清越进来,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他身边躺下,闭着眼休息。何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他:“你最近是不是在忙带我走的事情?“

何清越睁开眼,眼神虚虚地在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