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任何有体温或者无体温的东西距离谈善太近,他竭力把滋生的阴暗塞回去,为此不得不背过身。

谈善没管他,不如说从鬼拒绝和他接触的那一秒他就这么个冷静的态度。他琢磨半天终于找到按开丑青蛙的开关,用力地按压。

丑青蛙昂首大叫:“宝贝长宝贝短——”

鬼表情空白地转身。

开着暖气,谈善穿了棉质长袖和睡裤,坐在大理石台面上,小腿垂下来晃荡。他刚洗完头发,湿漉漉地遮住额头,也没看鬼,专心致志用手去戳那个丑青蛙的后背。

丑青蛙卡顿一下,顺畅地吐出后半句:

“宝贝生气你又不管!”

鬼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突突地跳。

“宝贝长宝贝短……”

偏偏谈善可能是故意,也可能是故意,坐在吧台上,抬起眼睛,心平气和地学:“宝贝生气你又不管。”

鬼喉结无意识地往下一滚。

光线是一团浮动的白, 四肢修长的少年沉在酒柜和吧台夹角处的阴影里,微微低着头,用手去拨弄那只青蛙。棉质长袖和灰裤颜色都浅, 衬得脸庞异常柔软。

宝贝长宝贝短。

宝贝生气你又不管。

他咬字非常的轻, 说完就把注意力再次移到玩具青蛙身上。似乎没什么别的意思, 就是觉得有趣, 所以重复一遍。

但鬼心里刹那遍布蝉鸣和蛙叫,叫声振聋发聩, 吵得不再跳动的心脏都隐隐收缩起来。

宝贝。

——没有不管。

鬼眼珠黏在他身上,从喉咙里撕扯地发声,发出的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听见:“宝……贝。”

这才是他庞大地宫中唯一的珍宝。

谈善没有听见, 自然也没有理会。他半侧身背对着鬼, 一手撑在石台上,睫毛疏密地垂下。过了一会儿, 把自己哄好了,又抬起头来看着鬼:“为什么。”

鬼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 又走了一步。天花板上的灯亮得过分了,鬼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他长高了点,抽条的骨骼在身躯里生长发芽。宽大领口掩住半截平直的锁骨, 是少年人最青涩美丽的时刻。

鬼在心里叹息。

“我和从前不一样。”

谈善:“我没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想到什么他又特意补充:“就是凉了点。”

鬼哑然。

谈善脚上半穿不穿的拖鞋掉下来,“嗒”一声砸在瓷砖上。他仍旧低着头, 盯着自己的拖鞋,没头没尾地说:“你以前都不会拒绝我。”

“轰隆。”

鬼听见自己身体里坍塌的巨响。

他散在一团薄而黑的雾气中,很快整间房子阴森下来。湿冷顺着脚踝骨往上攀升, 谈善侧身, 鬼将他从台面上抱了下来。

“冷么?”鬼低柔地问。

他衣襟上织物死气沉沉,靠近时左胸膛静谧无声, 没有心跳。

谈善将头压在他胸口,说:“还好。”

鬼并不拆穿他的谎言。

谈善踌躇了一下,还是问:“有人挖开了你的墓,偷走了里面的东西。你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鬼:“都是死物。”

“我会取回来。”

鬼撩开他的额发,那道开刀后的口子长好了,看得并不明显,鬼依然觉得刺眼,漫不经心地接上后半句:“不是现在。”

谈善抓住他衣领的手一紧,又松开:“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鬼说不需要大概率是真不需要,谈善垂着眼睫,不发一言。

他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

鬼觉得他可爱,去蹭他的鼻尖,改口:“到时候再说。”

“死人的东西,又在地下埋了那么多年,阴气深重。”鬼笑容诡谲,逐渐扩大,“事有因果,不必我亲自动手。”

谈善想问是什么样的因果,但鬼不欲多说,他眼白的地方泛出根根血丝,爬满整个眼球。瞳仁缩成针尖似的一点——看起来像内里碎掉的血色玻璃珠。

谈善突然支起上半身,和他对视。

鬼哄他:“闭上眼,一会儿就变回来了。”

谈善用手摸他的眼眶骨,一声不吭去亲他的眼皮,闷声:“这样也好看。”

他回到熟悉的环境后更柔软也更主动,对鬼有难以言喻的致命吸引力。鬼心底欲-望饱胀得如同吸了水的海绵,每听他说一句话就胀大一分。

要吞掉他才行。

鬼单腿跪上沙发将他放上去,手臂却收紧了。

谈善微微挣扎了一下,沙发很快陷了下去。他被半圈在怀里,显然没搞懂鬼要做什么:“你不放开我怎么下来?”

鬼索然评价:“瘦了,看起来很弱。”

做的时候会昏过去吧。

“……”

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