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代代的男人,靠的正是占有妻肚的名分,才能称自己是后继者、有后继者,才有资格占有这广袤的土地和无边的权柄。而姬羲元要做的,就是将这女冠男戴的名分废去,盖上永固的、属于她的痕迹。

谢有容做的最大的罪过,就是他第一时间没能领悟真相,却在后来明白过来,并且让人从阿四那里看出了他的心思。

心思不动,可活;动作在先,犹可活;偏偏慢了,且为人所知,必死无疑。

孟予悠然夹起盘中仅剩的烤羊排放入口中,这羊肉,就是得肉中带筋,咀嚼着最有味道。

下一刻,阿四穿着肚兜寻着味儿出来:“好香啊,孟妈妈在吃什么?”

不等她说出一句“我也要”,孟乳母咽下口中酥脆,拿起小炉上温热的蛋羹笑道:“厨下特地在蛋羹里铺了一层细肉,又用热牛油点了点,芳香扑鼻,正等着四娘来吃用呢。”

垂珠和绣虎举着蒸笼和细布偷笑。

开蒙一事,就在阿四懵懵懂懂的情况下提上日程,直到被孟乳母穿戴衣冠推向谢有容行拜师礼,她还在想母亲明明答应我七岁才开始读书的呀。

小小的阿四弓着身下拜,旁人瞧着实在可以用憨态可掬去形容,都乐得不行。

“来,”谢有容伸出手臂将阿四扶起,整理她的衣摆,“辛苦阿四了。”

“师傅瘦了吗?”阿四歪头打量高瘦的谢有容,分明是新裁的春装,穿在他身上无端的空荡,纤长的手给人以近乎瘦骨嶙峋的感触。

都说瘦人先瘦手,以宫中的伙食还能养消瘦,大概是最近过的不太好吧。

谢有容在阿四明亮的目光下,沉默片刻,随后笑道:“春日了,胃口清减些,阿四不必担忧。”

可能这就是美人的修养吧,胃口小吃得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有容的脸色比起从前要难看,容颜都损伤了几分。

阿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莲藕一样圆滚的手臂搭在谢有容的手上,“我一年四季都饿肚子呢,一日为什么只有两顿?我觉得应该吃三顿。”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上辈子遗留的良好三餐习惯导致她每天都饿,虽然肚子不空,但就是感觉应该饿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引来旁观少年们的热烈讨论:

正在长身体的姬宴平无条件支持妹妹:“我也觉得两顿正餐加点心饿的太快了,想吃多少就让她吃呗。”

姬难摸下巴:“还是要克制一些,怪不得我看四娘越来越胖,我都要抱不动她了。”

“小孩儿可不敢说胖,”安图长公主蹙眉纠正孩子的说法,“这才是有福气,过些年就抽条了。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姬宴平这回先开口嘲笑:“是你太弱了才抱不动吧?”

明明安图长公主那个被枭首的吴驸马是个武将,但姬难却是一副总长不高的模样,比姬宴平大一岁,身高力气甚至还要差姬宴平一等。

为此,就连姬难自己也怀疑过传说中早死的亲爹是不是因为发现亲娘更喜欢文弱的男人愤而背叛才被亲娘刀了,不然很难解释他可怜的现状啊。多亏他是跟母亲姓,他是真和吴家的人混不到一块儿去。

庆幸归庆幸,姬宴平的话还是要反驳的。

姬难眉梢一挑:“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光有一把子力气,完全不动脑子?”

姬宴平呲牙:“打你还要动脑子吗?”

两个半大的孩子又开始推推拉拉,作势要让对方没脸见人。

安图长公主嫌弃地看了他们俩一眼,摇摇头往边上找阿姊宣仪长公主去说话。

“越来越热闹了啊。”皇帝坐在上首笑看,与旁边的谢学士说道:“这几年就是让阿四找点事儿做,大可不必拘着她,过些年入弘文馆了再教过就是了。”

说是让谢有容做开蒙师傅,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说到底是将这方面托付给谢家了。

谢学士六十许的人了,精神矍铄,面容慈和双目却炯炯有神,她恭敬福身:“自然,公主年幼,实不必揠苗助长的。”

阿四耳听八方,暗地里瘪嘴,这些老师都是嘴上说的好听,私下还不是功课多得要死。听说弘文馆最近抓得紧,姬宴平都忙得没空来丹阳阁找她玩。

再晚一些,闵玄璧也被拉出来走了个过场。太极宫太大,闵玄璧惯常不出门,阿四都快忘记他也在了。

照孟乳母的解释,既然正式开蒙了,就要有个伴读。闵玄璧是长居内廷的世家子,身份合适,也好让他多走动。

看到人了阿四才晓得乳母话里的意思,闵玄璧的肌肤比那天边的云朵还白,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自生下来就没晒过太阳。手指边缘几近透明,玉雪团子一般,放到日头下都怕化了。

闵玄璧站在阿四身边,肉眼可见的小一圈,全然不像同日降生了两个孩子,浑像差了一岁。

不能说被虐待过吧,看着也像没吃饱饭的样子。

皇帝虽然不亲自教养他,但也有两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