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不着急。

陪着好心的小姐东看西看,从十几亿的大平层一直看到了几千万的蜗牛壳小公寓。

看来看去,好像哪一套都没法让她满意。

她背开中介,朝他招招手,黑泽阵走过去,弯腰把耳朵凑过去。

“要不然、要不然我们租一个吧?”

少女悄咪咪小声说:“反正我们身份是假的,买了也不是自己的,至于、至于辛苦带我们看房子的中介先生,我们给他一些礼金就好了吧?”

黑泽阵看了看她,没说话,当晚就趁她睡觉的时候去了一趟横滨。

几天以后,绘梨揉着眼睛从酒店的床上爬起来,就看见地上摆着好几个打开的手提箱。

里面装满了钱。

她有点惊讶,揉了揉眼睛,又看向旁边站着的阿阵。

“……这里是多少钱?”

“五百万。”像是不太满意,黑泽阵抿抿唇,补充道:“日元。”

日元?

换成美金的话的确不多,但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呢?

因为在黑手党家庭长大,绘梨知道,没什么比干坏事来钱更快。

她低头搅着手指,有点难过地说道:“阿阵,其实、其实我们租一个很小的房子,然后每天自己做饭吃也很好。”

就像拿回了礼物,却得不到主人奖励的犬类动物那样,黑泽阵抿抿唇,看向她。

“您喜欢的那间房子需要七亿日元,我很快就能拿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陷入危险之中了。”

她扯扯他的衣角,抱住他:“我不喜欢住大酒店,也不想要大房子,我只想和你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四万美金的报酬而已。

动动手指头的事情,远远谈不上什么危险。

但的确不能再让她接触这些阴暗的事情,让主人担心是不合格的表现。

黑泽阵思索了一会,对她说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

“这是您账户里的钱。”

“……是吗?”

“是的,小姐,您的父亲和哥哥给您留下了足以挥霍一生的财富。”

他轻轻吻她的手背,垂下眸,以压下朝她撒谎的慌张和愧疚感:“只是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取款的手续会有些麻烦。”

真的吗?

绘梨完全不懂这些事,从小到大她都是甩手掌柜。

她只是低下头,仔仔细细去看他的脸。

“阿阵,你知道吗,你刚刚手在发抖,就像是我每次和你说谎的时候一样,声音也很紧张。”

……

黑泽阵眨了眨眼睛,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因为再开口恐怕就要被小姐拆穿了。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没从他那张脸上找到什么破绽,才轻轻哼了一声,重新钻进他的怀里,有点遗憾地说道:“可惜阿阵不能再用自己的香水了。”

对于杀手来说,有着独特的味道并不是一件好事。

黑泽阵一边这么想,一边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够叫人调制一样的香水,闻着她的味道,听她的碎碎念,知道她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谎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慌乱感也从心底翻涌上来。

当他为了她的心情,开始选择隐瞒、说谎的时候,是否代表着一种越界?

教导他的教父已经离世,没人能够告诉他这个答案。

少年感到不安,又有一种奇妙的新奇感,好像终于稍微碰到了深深埋藏在心底某一条线。

他下意识去摸她的脑袋——用杀了人的手去触碰她的头发,这让黑泽阵感到一种罪恶感,就好像自己污染了一种纯白。

不知道究竟是愧疚、不安,还是出于那种陌生的兴奋,他感到头晕目眩,耳朵也传来轰鸣声,在杀人的时候睫毛都不会抖一下的少年,对她说完谎以后,却陷入了身体机能的完全紊乱之中。

他收回手,看着怀里小小的,团子一样的小姐,没太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胡乱地点了点脑袋。

“真的吗?”

她不敢置信地抱住他的手臂,小猫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眨巴眨巴地抬眸盯着他:“那我们一起去超市打工吧!”

……?

有的时候没办法理解小姐脑袋里装着什么。

就像现在,她穿着超市的工作服,一点一点摆上饮料,明明累得鼻尖都沁出汗水了,但脸上竟然还能露出笑容。

“我还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拿到薪水呢。”

她掀起衣服胡乱地抹抹汗水,把脸颊抹得一片通红,看得黑泽阵眉头紧皱。

“阿阵,既然拿账户里的钱这么危险,我们以后就不要再去动用那些钱了吧。”

她看着他,对未来抱着无限的期许:“就像正常的孩子那样,上学,打工,然后回家做饭,阿阵这么聪明,做饭一定也会很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