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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风实在很大,阳光却出奇地好。

发丝凌乱遮挡眼睛,眼前恍若有白光,陈灯抬手抓了抓头发,站在原地,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知该作何反应。

外婆走后,她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父母的劝说也听不进耳朵。

此刻,胃里迟来的不适袭来,像一只手伸进去,不断翻涌搅弄,惩罚她的过错。

她捂着小腹,缓缓蹲下身,痛得眉头紧簇,无声地撕扯着自己,说不出话。

于是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风吹来,泪滑过脸颊像冰一样,近乎刺痛,提醒她这不是梦。

外婆不是梦,乌喃也不是梦。

那样的口吻,那样的称呼,那一句话,只能是她。

可为什么是在外婆走之后。

陈灯抽泣着,在对方为自己擦眼泪时,猛然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放置眼泪的地方。

“怎么办?我没有外婆了……”

“阿乌,我没有外婆了…”

陈灯一直是乐天派的代言人,很少崩溃,很少大哭,很少为事情烦恼忧愁。

父母愿意在国外就在国外吧,也没多少爱;成绩不好就不好,活得不也挺好;挨骂就挨骂,反正又不痛。

正因此,在意的越少,就越珍视,越重要。

那时乌喃死,她天天做梦,天天哭,趴在外婆怀里,说,外婆我以后再也不要交好朋友了。

原来爱的人死了会这么痛苦。

而今外婆又走了。

她看似平静接受,实际像是营造出淡漠的假象,心理临近崩溃边缘。

她在心里想,要是乌喃在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这脑海里重复很多遍,又被自己亲手打碎。

“阿灯,再陪我坐一会吧。”

直到她听见这一句,终于卸下全部伪装,袒露悲伤。

外婆住院那天,陈灯去窗口缴费,结果钱包被偷了,回来跟外婆抱怨这件事。

外婆拍拍她,笑了一下,说,小灯,你知道吗?有一件坏事发生的时候,也会有一件好事发生的。

原来是这件坏事。

原来是这件好事。

两人直到天黑才回家,回的是乌喃的家。

徐艾听见是女儿的朋友,开心又热情,问起有没有吃饭,没问什么,煮了碗面,看陈灯狼吞虎咽,笑着让她慢点吃,不够待会再煮。

陈灯忽然被呛到,结过水喝了一大口,盯着对面的徐艾看,莫名又红了眼睛,边吃边掉眼泪。

“你是乌喃的妈妈吗?”

乌喃去卫生间的间隙,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抽噎问。

徐艾被她的可爱逗笑了,配合答道:“是啊,我是乌喃的妈妈。”

陈灯点点头,连说了两个“真好”,继续闷头吃面。

夜里,两人睡在一张床,两人平躺着,怀念起上一次一起睡,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阿灯,你知道闻玉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是去年八月吗?他从玉佛寺回来,跟丢了半条命一样,脸惨白惨白的,眼睛还瞎了,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去年八月。

差不多是她醒来的时间。?乌喃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问闻玉的眼睛能治好吗。?“你也知道他经常去寺里,也就跟你要好点。我还问问,那两个人是一点不问。”&esp;?乌喃抿了抿唇,正想着这件事,却听陈灯喊她。

“阿乌,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黑暗里,陈灯那双哭过的眼睛亮亮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纯净又单纯。

被那样看着,乌喃感到抱歉,只好说:“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当时落水,我没有挣扎,放弃了自己,也可能是怕老天什么时候又让我走了,还有就是,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那些都忘了,开始新的生活。”

“忘了吗?”

乌喃摇头,说没有,讲起第一次去陈灯家,其实很想一起去玩跷跷板,还有,路过原来的家时,很想停下来看一看,但是忍住了,怕露馅。

“你伪装得一点也不好,”陈灯语气起初还是批评,后来成了沮丧:“可是这样,我都没发现。”

“但是他们三个也没发现,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陈灯笑了一下,心中的阴霾散去许多,脑海中闪过两个人的名字,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房子现在闲置了,她们出国了。”

噢,出国了。

陈灯在心里重复了一句,眨了眨眼睛,眼里模糊映出天花板上灯的轮廓,困意袭来,上下眼皮打架。

阿灯贴了过来,小声问,像是怕惊扰谁。

“所以,是谁推的你?”?少女眼睛半阖,翻了个身,与阿灯面对面,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摸摸她的脸,声音轻柔,好似梦中呓语。?“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