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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定棠遇见乌喃时,是个冬天,只记得那天天很冷,他和宋清焉在院子里堆雪人,什么胡萝卜、纽扣、树枝、都用上了,但还觉得差点什么。

然后陈灯领着乌喃来了,说这是新搬来的好朋友。

乌喃戴着个红色的小帽子,衬得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很像童话书里的公主。

她盯着雪人看,说堆得真好。

许定棠忍不住得意,却见乌喃把帽子拿下来,送给了雪人。

她说,这样雪人会不会更开心。

许定棠点头,有一种自己收到帽子的快乐。

后来他们经常玩在一起,闻玉疏离,宋清焉傲慢,陈灯脾气差,他总有些不吐不快的事,就跟乌喃说。

乌喃是越长大越安静的。

许定棠常常回想小时候,认为乌喃的成长不该是这样,不该灰蒙蒙的,越来越了无生气。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用手指扯扯女孩的马尾,说,我打球,来不来看。

他喜欢奔跑,喜欢打球,喜欢那种忘记一切的感觉。因为热爱,他越打越好,参加各种比赛,拿了各种奖项,进入省队,甚至是国家队。

命运喜欢随机打击少年人,降临苦难,许定棠成了那个幸运儿。

初三那年,一次比赛,他的脚踝意外受伤,医生建议伤好后也不要经常从事剧烈运动,加之家里人的担心与阻挠,许定棠放弃了。

他坐在病床伤,耸耸肩,无谓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打就不打了呗,其实早就有点厌烦了。

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失败,可又没有勇气战胜不甘心。

“可是太阳很好。”

窗户边,乌喃背对着他,在晒太阳,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但许定棠听懂了。

随即,她又小声说了一句:

“可是很耀眼。”

她往边上迈开一步,让温暖的阳光全部倾洒在他身上,毫无保留,全部落下。

阳光使人的体温升高,心跳随之加速,许定棠半天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失败了,也还耀眼吗?”

她点头,说耀眼。

他回归球场,但脚上的伤支撑不了大量训练和比赛,屈服于现实是意料之中,一点也不耀眼。

“骗子,失败一点也不耀眼。”

“当成爱好也很好。”

怎么总有安慰人的说法。

他装生气,嘴角却抑制不住翘起。

乌喃比以往更加捧场,来看比赛。她来了,陈灯跟着来,闻玉说自己也来,只剩下沉默的宋清焉,不来显得不合群。

于是就成了一行人看他打球。

那样也好。

他看向坐台,看向那群伙伴的时候,就没人知道他究竟想看向谁。

事后,他又会唾弃自己,嫌自己不够勇敢。

知道乌喃的心意后,他变成了嘲笑自己,喜欢再多也没用,人家不喜欢你。

不如什么都不说,好过丢脸,好过尴尬。

路过热闹的球场,他停下,没有理会那群少年的呼喊,而是侧身,失神地望向坐台。

再也没有她了。

乌喃去世后,他时常想,为什么不说呢,被拒绝就被拒绝,他还是他,乌喃还是乌喃,只要她还愿意来看自己打球就够了。

如今,她不在了。

他这份胆怯的爱,再也没有容身之所了。

乌喃时常会梦见那天晚上,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鼻腔,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挣扎,静静地闭上眼睛,沉沉坠落。

直到,这个梦成了噩梦。

满头大汗,手脚发软,只因梦里刹那间的失重感。

需要很久才能再次入眠,生怕一脚踏进虚无。

然后无数次重来,踩空,惊醒。

其实没有过去。

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画面从脑海闪过,像一道固定流程,提醒着她死过一遍的痛苦。

可那痛苦又重复千千万万遍。

乌喃侧着身子,瞧窗帘被风吹动,像钻进来什么顽皮的动物,被缠绕在其中。

天上,月亮悬挂在漆黑夜空。

她想起,死去那天的夏夜,天上是满月。

因为前一晚失眠,乌喃第二天上课,将书撑在桌上,人躲在后面打瞌睡。到了下午难得的体育课,补觉也没成,被倪莞拉着去看打篮球,说是有篮球赛。

篮球场上,乌喃挤在围观的人,被太阳晒得眼睛睁不开,于是用单词书盖在额头,终于看清一群青春活力的男生。

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许定棠。

“倪莞,许定棠没有下来打球吗?”

“许学长很久都不打球了,他现在只打架。”

怎么会呢。

乌喃心事忡忡地回了班级,课间又想到他打架的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