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五)

“随便抓一只?你说得倒是轻松。”

张暄盯着乔松的眼睛,傲然道:“我家的奴儿三三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世上任何一只猫儿都比不上的!”

他将钟淳抱了起来,朝那人炫耀道:“你可看清楚,奴儿三三的眉毛是白的,耳朵是白的,腮边的胡子是白的,嘴巴一圈也是白的,你从哪儿找一只长这样的猫儿?”

乔松却泰然自若道:“我府中就有一只。”

“怎地,你不信?”

见张暄一脸怀疑的神色,乔松冷哼一声,朝公孙师招手道:“师师,过来。过几日我把我家里那畜生带来,你随便摸,别在这里受别人家的气。”

他朝众人大手一挥道:“在座的诸位,待我将我家猫儿带来学堂,想抱想摸的都请自便,我乔家虽算不上富甲一方,但在江东一带还是有些田庄的,不差这点小钱——”

这日回府后,张暄便被那句轻飘飘的“不差这点小钱”给刺激到了,夜里在床上气得咬牙切齿,握着拳翻来复去地睡不着。

钟淳也被他的动静扰得火大,索性捂着两只耳朵,团成一团滚到了床角,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可睡着睡着,又被小魔头给扒拉到了怀里。

“奴儿三三,你睡着了吗?”

钟淳的耳朵动了动,懒得回应他。

可张暄依旧自顾自地搂着他,低声喃喃着,温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扑到钟淳的耳朵上:“哼,若是没有那姓乔的家伙,今日便是我上学以来最欢喜的一天了……”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念书,我想同阿父那样骑马打仗,跨过荡满芦苇的江,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杀得叛军片甲不留——”

片刻后,他的声音又逐渐懊恼起来:“可是阿父定要我去念那圣贤书,还说什么‘书能养性,养性修身’,我可一点儿也不想修什么身啊!”

钟淳听着张暄絮絮叨叨的抱怨,心中竟升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他当年上学堂时,亦是每日看书犯困,脑袋空空。分明同是一炷香的时间,三哥与四哥就能作出一篇词藻华丽、文采卓绝的诗赋,而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却只能憋出干干瘪瘪的几个字来。

受了此等打击之后,虽不至于心生厌怠,但他对念书的兴趣便愈来愈少了。

紧接着张暄又叨叨道:“以往我在学堂念书时,那些同窗虽然也与我交好,但我总感觉他们没一个是真心的,只不过是看在我阿父的面子上,才主动迎合我罢了。”

“可是今日你来了之后,我忽然感觉他们是真心羡慕我了。”

“当每个人的眼睛都望向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跳得好快,我从未这般开心过……”

钟淳安静地听着,心下却慢慢地了然。

丞相日理万机,平日里虽记挂着张小公子,但却难以将自己被公务占据的心神分到张暄身上。故而这小魔头虽有着世人都艳羡的煊赫家世,但却唯独缺了那份属于自己父亲的关注,所以每日每夜地在学堂里找起自己的存在感来了。

就在他终于尝到万众瞩目的感觉时,乔松的找茬又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不就是找回面子么,这还不容易?

钟淳撇了撇嘴,本皇子就当助人为乐了。

……

过了几日,乔松果然带了只“胖猫儿”来学堂。

诚如他所言,那只“胖猫儿”也同奴儿三三一般有着白色的眉毛、白色的嘴巴,就连腮边也长了白毛。

但张暄左看右看,总觉得哪儿不对。

他皱着眉质疑道:“这猫儿的毛是黑色的,奴儿三三的毛分明是棕红的。而且这只猫儿的身子又瘦又长,根本就不像奴儿三三一样胖乎乎的,你莫不是随便找只猫儿来诓我的吧!”

乔松却理直气壮地对答道:“人都有高矮胖瘦之分,更何况畜生呢,吃得多的看起来就圆润些,吃得少的看起来自然就显得瘦一些了。”

说罢,他又挑衅地朝张暄抛去一眼:“怎么,张公子是怕我家的‘奴儿黑黑’将你的‘奴儿三三’给比下去不成?”

“比下去?”张暄气极反笑:“你家这煤炭和奴儿三三有什么好比的?”

“自然有许多地方可以比。”

乔松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就要看你敢不敢同我比了。”

张暄毕竟才九岁的年纪,心智与气量都要短乔松一大截,听他这般口出狂言,便又沉不住气地冷笑道:“若是你输了应当如何?”

“我若输了,我手上这只‘奴儿黑黑’便任你处置。”

乔松傲慢地昂了昂下巴,口中之言确是冰冷至极:“任你是抽筋剥皮,还是把它拿来炖汤喝,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钟淳闻言在心中不适地皱了皱眉,想不到这乔二小小年纪性情竟如此歹毒凶残。

张暄平日里虽也胡诌些要扒他的皮之类的混账话,但那些都是假把式,只要有他那丞相阿父在,量他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