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蛋壳的声音成了这方空间里唯一声响。

随着蛋壳被剥落,裴纪也渐渐发现了这个行为的好处——它似乎的确能让人集中精神。

“当时以为你死……你不在了,后来就总是睡不好,醒来火气也比较旺,控制不好脾气。”好半天,霍骁才解释了一句。

“嗯。”

“你就不能——”霍骁忍无可忍,可话一出口,他又强行忍耐,该换了措辞,“你能不能……多和我说几个字,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裴纪也仿佛走神了,安安静静地剥下三块蛋壳,才想起来要说话:“你当初对我,还不如这样。”

霍骁:“……”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裴纪也又问,“我们待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情绪不好,不如尽早各回各家。”

霍骁下意识地扬起了手。

他想扔他的餐盘,没砸出去之前,又意识到不妥,表情短暂地怔忡了一瞬,又把餐盘放了回去。他像是有些茫然,对着餐桌发了几秒钟的呆,才回过神来了,再开口时,语气极为疲倦。

“再……再等两个小时,等薛玉那边的信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送……我就让保镖送你回去。”

“好。”裴纪也只说了这一个字。

霍骁再找不到话了,他草草吃了几口早饭之后,终于从无边的梦魇里缓了过来。长期的失眠让他的精神出现了一点问题,难以控制脾气的程度并不如他刚才说得那么轻巧,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希望伤到裴纪也的。

等终于感觉到自己像往常那样冷静下来,他才重新开口:“要不要再去看看你妈?早晨她可能会醒。”

“嗯。”

“那我陪你去吧。”

霍骁起身,朝裴纪也走过去。

裴纪也还在剥鸡蛋,他已经剥到第三颗了,剥完的鸡蛋被他放在小瓷碗里,并没有吃。

霍骁有些看不懂:“不走吗?”

“走的。”

说是这么说,裴纪也还是剥完了这颗鸡蛋,才开始擦手。

他擦手擦得仔细,好像遵从着某种既定的规律,霍骁还记得,以前裴纪也在这方面并没有那么讲究。

他以为这是他错过的两年发生的事,于是欣赏了一会儿裴纪也的手——那确实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纤细修长,骨节不会过于分明,但也并不显得圆润,秀气得恰到好处。

然后,裴纪也就站了起来。

非常直接地踉跄了一下。

霍骁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要揽住他;而裴纪也则对他的靠近无比抗拒,下意识地后退,只听“咣”一声巨响,他倒在了椅子上,随后跟椅子一起砸向了地面。

为了扶他,霍骁也没能站稳,稳定身形的时候撞到了餐桌,引发了一连串“乒乒乓乓”的连锁反应。

餐厅顿时一片狼藉。

“纪也!你——你……你没事吧?”

裴纪也抬眼,带着些许涣散的眸子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他从那里面看到了焦急、关切……啊。

“我摔倒了。”他刚刚才意识到。

“你怎么了?”霍骁拧眉,看着他,还看着他的腿,“腿受过伤?为什么没站稳?”

裴纪也摇摇头:“没受过伤。”

霍骁:“那是怎么回事?”

“缺少日照,缺钙,容易腿软。”裴纪也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我刚刚……解离了。”

“?”

霍骁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裴纪也亦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将霍骁推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的神思回归了,现在没有任何问题。

他看着地上的狼藉:“你这儿有人收拾吗?”

“有。”霍骁还没反应过来,仰头看他,带着狐疑,“你真的没事?”

“嗯,没事。”裴纪也说,“去看我妈吧。”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餐厅,没有再看霍骁一眼。

从小楼到诊疗区的路并不很长。

裴纪也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自然也记得该怎么原路返回。霍骁就跟在他身后。

一语成谶。

他妈竟然真的醒着。

两年不见,女人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疾病掏空了她的身体,叫她看起来像一张随时会被吹走的薄纸。

女人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空洞,了无生趣。

可裴纪也一走进去,她就像是春暖花开,陡然有了精神,绽开的笑容无比灿烂:“……阿泽!”

“……”

裴纪也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果然,今天不是个好天,没有人会有好运。

其实他本可以像从前那样扮演好裴泽的,可话到嘴边,他突然不愿意了。

他自己也很不好,又能哄着谁呢?

“我不是裴泽。”他轻轻地说,“妈,你看清楚,我是纪也。”

裴泽温和、阳光,时时叫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