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斯弋原以为棠光是为此来的,可看眼下的情况,他似乎并不知情。

他犹豫半晌,还是和盘托出了这件事,问道:“你要留下吗?”

棠光的眉峰几不可查地低了低。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不了,我请了太多假,必须得回去补课了。”

他偏头移视,看向季知新:“我们……走吧。”

渐远的脚步声是与过去最后的告别,空荡的走廊重归寂静。

像是未有人来,也未有人离去。

夏斯弋静默地伫立,等候下一阵风的到来。

时间随着病房里的指针向前拨动,不远处的电梯门再次传来低沉而机械的提示音:“x层,到了。”

两个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地带着谢青随向病房附近靠拢,神态自然,看着仅像是与他同行的长辈。

谢青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盖耳的长发剪短了许多,露出积年已久的伤疤。只是看上去精神状态不佳,应是几日来彻夜供述的结果。

谢青随绕过他进入病房,其中一位警察陪同进入,另一位则留在了门口。

欢喜的笑声从内里传来,过载的惊喜化作眼泪与呜咽,穿透病房的墙壁,绵长地拢在夏斯弋的心口。

母亲心焦又无力的叮咛一句复一句,谢青随逐字逐句地听着,偏头阻隔母亲的视线,努力不让她看到耳边的伤痕。

他一遍遍将外溢的眼泪藏回袖口,还是不可避免地热泪盈眶。

站在夏斯弋身边的警察是了解一切始末的,他出声问夏斯弋:“你会签署谅解书吗?”

夏斯弋看着伏在床前拥抱母亲的谢青随,问:“他怎么说?”

他怕自己说得不明确,于是重复了一遍:“我是问,谢青随是怎么说的?”

警察吐出一声叹息:“他说不需要,他觉得自己不该被谅解。”

夏斯弋敛眸:“那就这样吧,按照他的意思办。”

再不舍的相聚也终究有分离的时候,关怀织就的盔甲无形,足够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刻给予支撑和安慰。

谢青随走出房间,面色复杂地看向夏斯弋:“棠光……”

他只说了一个名字,也足以令夏斯弋知晓他想问的,于是回复:“他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谢青随灰败的眼底光点跃动,嘴唇轻轻张合,神情最终归于释然。

他没有发出声响,简单的唇形波动却极好取读。

那声“谢谢”宣告着他不再纠结于命运的法则和亏欠,即将踏入新的生活。

夏斯弋倚靠在墙边,紧闭双眼。

精神的疲累侵蚀着他,情绪像是被浸入水中揉捻了几十遍又捞出来无情晾晒,只剩下空乏和无力。

冰凉的瓷砖从背后输送着冷意,带来无与伦比的空寂感。

他想起刚才谢青随和他母亲的相拥,纵然隔着整个自由,也依然是最坚实的依偎。

从前他总是一个人抗着所有情绪,可这一刻,脆弱自情感地裂隙渗透攀沿,竟令他无比荒唐地渴望起依赖。

哪怕只是须臾,也至少感受过。

就在这时,一句低语自极近的身边传来:“找你可真不容易,还好我还在医院里安插了‘间谍’。”

夏斯弋倏而睁眼。

见到钟至的那一刻,预料中的慌张和窘迫都未曾出现,反而涌上了一股久违的安心感。

钟至歪头看他:“说好是试验,不共享结果就跑,有你这么无赖的吗?”

夏斯弋沉默地看着他。

钟至微垂眼睫:“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他关切地看向他背后,转言道,“这么倚着不冷吗?”

身后的墙砖寒凉刺骨,眼前的怀抱温暖平和。夏斯弋不堪引诱地背离疏冷的瓷砖,投入钟至的怀抱。

钟至的身子明显一僵,在轻笑中逐渐放松,调笑道:“没名没分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就在一起。”

夏斯弋闭着眼,沉溺在依赖的安全感中,投在钟至的耳里却似平地惊雷。

“什、什么?”

“如果非要有名有份的话,那我们在一起吧。”

是在为我心动吗?

这是今天钟至第二次被夏斯弋吓到。

长久以来的夙愿在此刻得到回应,惊喜与愕然对撞相冲,如同打铁花般在身体里绽出绚烂的流光溢彩。

但最终,这些驳杂的情绪都被钟至用理智强压了回去。

从坚决抗拒到松口至这种程度,夏斯弋只用了一天。钟至就算是个傻的,也能想明白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而夏斯弋家里、附属医院,这两个唯二他没有全程跟随的地方,其中必然就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钟至咽下他心底想将错就错的卑劣叫嚣,温和地拍动着夏斯弋的背脊。

他想,此刻的小刺猬应当是需要安慰的。

头顶的灯光潮湿流淌,钟至的拥抱干燥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