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秋泓说完从门外喊了两名护士,陪韩青禹回病房。

手术室只剩下她和一名她从不义之城起就一直带在身边的亲信女助手,两个人沉默在收拾着器具。

助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一边收拾,她一边扭头,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折秋泓。

一次,

两次……

“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折秋泓发现了,看看她说。

“嗯,我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折医生你要骗青少校啊?”

女助手小心翼翼问道。

因为刚才整个检查的过程,她就在旁边帮忙,韩青禹的心脏里,根本没有所谓碎骨。

这其实很容易就能检查出来。

但因为折秋泓是折秋泓,韩青禹直接就信了,后续大概率也不可能找别人做复查。

“因为,我不想他死。”

折秋泓停顿了一会儿,低头收拾器具说:“蔚蓝现在一定正在想办法诱杀那具戴呃,可是这个世界有资格参与那件事的人,又有几个呢?真的要完成击杀,又会死去几个?”

“……”女助手怔住。

折秋泓手上端起盛满器具的托盘,又看她一眼,转身走开。

“所以你希望青少校去吗?他刚差点死在戴呃手上,如果没有意外,戴呃这次出手的目标,就是他。”

“我,我不希望……我明白了。”女助手认真说。

这是每一个人心底的恐惧

白大褂和束起来的长发,折秋泓端着托盘走出了手术室,又经过长长的走廊。

她是那种有一定身高和体重的人,虽然可能没有韩青禹说的那么胖,但也确实不瘦,170,120多的体重,行走时总是腰板挺直,表情严肃,步伐平稳,目不斜视。

她是今天上午刚到这间位于临州近郊的战地医院的,名字刚被传开。

这样一路走去,沿途的医生和护士们,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带着崇敬和一些拘谨,主动向她问候打招呼。

而她甚至没有停下来回应。

准确地说,其实折秋泓一直才是溪流锋锐小团队里,真正对世界冷漠的那个人,如果她确实已经算是其中一员的话。

自小在远航接受的特殊教育和培养,让她从根底上不关心这个世界,并且习惯不在意普通多数的生死。

因为“他们”的理想和追求,狂热背后本就是冰冷的,公式化的。就如她的母亲,一直给予她的印象一样。

十七那年的冬天,当母亲垂死,他们把她带到她面前。

折秋泓记得那是那一年时间里,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在进行完简单的交接后,母亲终于在虚弱中转头看了她一眼,提议说:“你来解剖我吧。”

她说:“好。”

“然后冰冻一部分,带上去太空深处。”

“好。”

这就是母女之间对话的全部了,而后,母亲交给她远航最宝贵的资料和秘密,甚至没有顺手触一触她的脸庞,就这样闭上眼睛平静地死去。

所以,就算折秋泓是一名医生,其实那也只是整个自我科学体系构建的一部分而已,也是驾驭远航的手段的一部分。

比如那些年,她在蔚蓝帮忙救治过不少将士,但是自身,其实从未在救人和被感激这两件事情上,得到过任何幸福感。

在她而言那些都只是公平交易和积累病例的实验而已。

日常很多时候,与人接触,折秋泓总是连表面的礼貌和亲切都懒得费神去表现。

比如现在,她的情绪就不高。

在对韩青禹的欺骗里,到底有多少是因为真的担心,又多少其实是为远航做的计划和考虑?

这一刻就连折秋泓自己都有些分不太清楚。

因为大尖全面入侵的到来,远航现在正全力诱导和推动蔚蓝高层倾斜资源、力量,去准备执行那个“火种逃亡”计划。

从这个逻辑出发,他们其实希望蔚蓝能更绝望一些,更绝望一点,计划就可以更顺利地推进实施。

把思绪转回到韩青禹,毫无疑问韩青禹有着很愚蠢的一面,折秋泓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你把他孤立地放在这个世界上看,他精明、狡猾、贪婪、强大,甚至带一点儿小民朴实的自私。

但是当你把很多线,连到他身上,他就变得愚蠢了,因为那些线的另一端,系着的人,已经太多了。

他跟蔚蓝或者说这个世界的牵绊,都已经太深了。

就不说身边这些亲近的人,也不必特指1777小队和溪流锋锐……比如有一天吕神、邵玄、刘一五这些人去赴死,他能不能看着?

不义之城的刀老大、束幽们去赴死,他能不能看着?

甚至墨西哥和委内瑞拉那两支欠他人情的小队,有一天去赴死,他看到了能不能看着?一支普通的蔚蓝小队在他面前身陷绝境,他能不能看着?

他大概一定都会冲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