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一身全新的官服,在柳府门前与车上人揖别。

他身后的长安城在一夜之间换下了缟素。

新帝登基,整个朝堂的面貌都焕然一新,这身以墨为底的官府恰好将他身上的不吝压下几分,衬得人高贵大雅。

走入庭院,他瞥见角落里一个人影。掩在竹叶后,更像是在窥探。

白术轻轻叹了口气,朝那边走去。

“父亲。”他朝柳愈行了一礼。

“柳大宗好风光啊。”柳愈捋了两把胡须,面色平静地阴阳怪气道。

“父亲说笑了。”

“我说的哪门子笑。”他阴森森笑起来,“不知这身官服,是怎样踩着为父穿上的。”

白术心里白眼一翻,决定不再维持这虚假的脸面,反正现在面前的不过是一只落魄的丧家之犬。

“父亲不必如此在意,说不定也是因为陛下器重儿子,才留父亲一命,”他揪住柳愈半边衣领,“还能让你继续穿这样式的衣裳。”

言外之意,他如何有脸责怪,还不感谢自己给他带来的恩典。

白术嗤笑一声,斜眼走开了。

“你你!”

白术不管身后的气急败坏,兀自进了书房,随从也跟了进来。

他捏了捏眉心,“那边的宅子还没好吗?”

“大人,过了月半就准备打扫卫生了,很快。”

“嗯,到时候把门口那块牌匾也拆了带过去。”

柳府,他曾经站在下面驻足迟疑不敢前进之地,终是属于他自己的地盘。

不过这一切确实在意料之外。

本以为贺景珩对柳愈手下留情是想一网打尽,没成想是对自己的警告。所以他,白术,还能光鲜亮丽地屹立于新帝的朝堂之上。

哪里能是因为看中他的才能,亦或是两人之间的交情呢。不过还是为了从前那个小过节耿耿于怀罢了。

现在他是上位者,时刻掌握着自己的命脉。

而她,又在哪里。连两人过节的根本所在都不知所踪,究竟还有什么必要拿捏住自己。

真是小肚鸡肠。每想起一次,白术都要在心里咋舌。

孙如玉将一盘话梅推到温妙面前。

“你去看过她了吗?”

温妙颔首示谢,拿起一颗道:“还未。”

“没关系的,哀家也怕她孤单。”

贺景珩称帝后给的第一个名分,便是太后之位。只是,不只一位。

温郁的钟灵宫幽闭生活随之结束,被簇拥着迁去了僻静的西晟宫,也坐上了她梦寐以求的位置,眼前光景却一点不如从前所想。

她认为自己不过是贺景珩给自己挽回名声的工具。

可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改变的呢。

“那臣妾明日去看看姨母。”

此言一出,作为正宫的吴若宜便进退不是,既不想失了风范,又不想惹一身腥。

“那臣妾”她支吾道。

“明日哀家要看看秀女的画像,若宜一起吧,正好也筛筛,别什么货色都能爬上皇帝的床了。”

“是。”

温妙膝上的手攥紧。

“真是委屈你们两个了。”孙如玉拉过一人一只手,表情略微心痛地牵着,“珩儿太忙,册封礼怕是还要等等。”

“臣妾不在乎名分,能陪伴陛下和母后身边便好。”吴若宜笑道。

“诶,你这孩子,这个可绝非身外之物。”

“但是有你们两个啊,”她接着道,“真是珩儿的福气。今后后宫不管再进多少人,你们姐妹俩都要相互扶持,在深宫有个伴,总归是比别人幸福的。”

“是。”两人同时应道,面上和睦无常。

只是定一个位分的事,贺景珩明明能甩甩手就打发了,他只是故意拖着罢了。

孙如玉此番话,又帮他下了一道缓期的令牌。

从前的她想也不敢想什么心计,也是这才发觉,人一旦坐上高位,眼前自然就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