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消失,竟无人提及刺客之事,丝毫赶客的意思都没有。

少女的手握着茶杯,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拢,骨节纤长润泽,恍惚间和那光洁的瓷杯融为一体。凌无劫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上面,足足数息都没有移开,直到她突然抬起指尖,慢条斯理地敲了两下杯壁。

“你看什么?”

他这才回过神,呼吸微乱:“邀月跟我回凌府住吧,这里脂粉味太重又乱糟糟的,不利于修行。”

她一眼扫过去,神情淡淡:“叫师尊。”

凌无劫脸蓦地红了起来,扭过头强行将视线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

“师尊,这揽雪阁好生无聊,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她还未说话,忽听隔壁门外传来阿芝的声音——

“凌公子,有件事想请您帮忙一二。”

她神色一凛,快步走了出去,“你找他什么事?”

阿芝眼圈是红肿的,看到邀月时面色有些许不自然,犹豫片刻还是嚅嗫道:“是、是凌掌门来了已经在公子房中一个多时辰了,我怕公子遭不住”

话音未落,凌无劫面容一沉就已经衝向顶楼,邀月紧随其后。远远便听见白如玉痛苦的呻吟,还有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凌无劫到底还存着几分理智没有破门而入,五指成拳呼吸急促,近乎咬牙切齿地锤门低吼——

“爹,你玩够了没有?!你有没有顾及过我娘!!”

门内突然安静下来,传来悉悉碎碎的衣料摩擦声,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凌朗衣冠整齐地站在门后,见到门外三人,尤其是百里邀月时,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明显有些挂不住。

“百里掌门也在?”

邀月皮笑肉不笑:“路过。”

“见笑了,见笑了。”凌朗方面阔鼻,身型有种南疆人的敦实,性情也以温厚宽和着称。

凌无劫还待说什么,就被凌朗抓着肩膀半推半拽似的往外走:“家中有事先告辞了,百里掌门的帐记在我头上,聊表地主之谊。”

阿芝早已忍不住衝进屋中,目送那二人走远,她也跟了进去。

床外两重帷幔,隻放下内层纱帐,好似在床之周围筑起一道丝墙,遮住床中玉人,徘徊的日光踱进来,柔柔铺在耦合色的锦被上。

空气中除了燃情的春芜香,还有类似麝香的情欲味道,她微一抬手窗子应势而开,这才将那衝鼻的气味稍稍消散了些。

一转头就见阿芝坐在床边,哭成个泪人儿。

“公子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打你你还受了伤的”

越说越哽咽,两行泪珠禁不住自滚下来。她不敢放声大哭,就手枕了额角息息率率地垂泣。

邀月靠近几步,就见那玉一样的少年光裸着下半身,无力地趴伏在床榻。一身白衣残破不堪,红褐色的血渍将中衣染的片片斑驳,手臂上、大腿上、后背上,到处都是一道又一道的鞭痕,昨夜被匕首刺伤的位置正汩汩渗着血。

阿芝泪眼婆娑的望着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她磕头,一边哭一边哀求:“百里掌门,螭雨仙子!求求你救救公子吧!我那匕首上有毒,毒虽解了,但已经伤了他筋脉”

少女轻叹了一声:“他这伤本就因我而起,我救他也是应当,你不必行此大礼。”

说完,邀月先施了个洁身咒将他周身血迹、体液清理干净,再将他翻了个身子,葱白五指附在他左心口。

少女的手掌心温热,一股浑厚的法力灌注而入,源源不断从心脉涌进四肢百骸。经络中所受的所有伤痛都在这温柔磅礴的力量中被抚平了。

白如玉仿佛突然从痛苦中被惊醒一般,微微侧过脸望了过来。只是半边侧颊,而且已被剧痛和憔悴夺走了大半神采,但眉眼之深邃俊美,还是无可挑剔。

她的眼神既无怜悯也无贪婪,亦没有任何喜爱或藐视。

他向来知道自己有多俊,那俊美对他而言就如同妙音门的琴、万剑山的剑,是他达成一切目的的利器也是他的枷锁。

可为何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与看一朵飞花、一片落叶,没有任何区别呢?

不应当可是他很喜欢。

足足过了半刻钟工夫,法力运转过一个周天,邀月才缓缓放下手,却忽然被那少年拉住了。

“谢谢你”

“不必。”邀月静静地看着他。

从云陌州到永宁州,从南双双到白如玉,这世道对弱者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回天乏术,一样的无能为力。少年的目光若是能化作实质,必然是一隻正拚命伸向浮木的,濒死挣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