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让自家男儿再改嫁一个亲王,闹得满城风雨。在闵玄璧被亲阿姊闵玄鸣压着送入上清观清修的时候,姬无拂就明白这一点了。

这位常胜不败的大将军,对皇帝的忠心日月可鉴,她不会坐视任何动摇这份信任的事情发生。

于私,姬无拂连谢孺人和裴孺人都懒得招待,更何况闵玄璧。太子是储君,合该在风暴中心卷一辈子,但她姬无拂又不是太子,她甚至不愿长久地停留在新都。

在新都住的久了,迟早会不知不觉地就被推进一场场争端,永无休止。

自己不要什么,她还是很清楚的。

今夜宫中宫灯无数、灯火通明,谢翰林的脸上却没能分到分毫光亮,灰败至极,俯身长揖不起:“今日失礼于人,请秦王海涵。”

宋王和嗣晋王已经向着这边走来了,谢翰林选的位置不太好,一打眼就被看见了,可能连人声也没落下。姬无拂伸手拍拍谢翰林微微颤抖的手臂:“谢翰林年纪大了,早些回家去休息吧,养养花种种草,哦对,还有红薯。”说完,回身冲阿姊们挥挥手。

姬宴平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姬祈落后一步站住脚,笑道:“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时间差不多了,该去贞观殿大朝会了。”

“来了来了!”

正月初一的大朝, 大殿内外聚集了满朝文武,五品以上官职及爵位、外国来使等在殿中,更多的官员留在殿外受寒风吹。盛大的仪式往往需要在场的人必须学着做一个端庄木偶来配合, 姬无拂也不例外, 即便是皇帝也遵循礼仪行事。

人多时话不好多说,直到大朝会后, 姬无拂与姬宴平同车归家, 姬宴平问:“你先前与那谢氏说了什么红薯不红薯的, 这般贪嘴, 何不多留些红薯吃用?”

“我哪里真缺这口甜味?”姬无拂推了一下阿姊手臂,“不过是随口说两句话吓唬他, 希望他与闵玄璧安分些。”

“闵玄璧?倒是很久没听说了, 其中还有他的事儿?”姬宴平许久没听到这人姓名, 乍一听都有些陌生了。

闵家的事姬宴平一向上心,闵玄鸣这几年专心养身,生养一子, 已经着手准备回北境了,不出意外的话,闵大将军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岁数, 该解甲回京养老了。

姬无拂道:“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种红薯上再多些花头。”

若是放在旁人头上, 总该是要伸冤两句,但因为是闵玄璧,大家都默契地忽视了这件事,选择装聋作哑。

有心要找, 理由是很多的:只要红薯到手,种植在大周的土地上, 就能活更多的人。以红薯的产量,必定会受重视,自有无数人去种植,再多的种植方式被挖掘也是迟早的事。而谢翰林头上多几笔功劳,也只是看在谢大学士的面子上,稍微偏颇几分,叫她颜面上好看些罢了。

姬宴平换了个姿势斜靠在车壁,衣摆如云坠地:“既然无事,你在为什么不高兴?”

姬无拂双眼微垂,她确实不太高兴,不是为闵玄璧,而是为自己的一点心思:“我想早些下江南,留在新都内越是长久,我便越发感觉透不过气息来。”

她越来越习惯此方天地间的规则,这事好事,也是坏事,所以她打算尽快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让我猜一猜。”姬宴平手指搭在案几上轻点,数个呼吸后,她说:“你是乐见他倒楣,又不愿见人被冒领功劳?”

姬无拂眼睛微微睁大一些,飞快瞥一眼姬宴平,又迅速收回视线:“差不多吧,仗势欺人的事我干得了,大周上下能干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我不为闵玄璧倒楣愧疚,就是有些难言的烦躁,大抵是觉得所谓‘上行下效’,不利未来吧。”

姬宴平无所谓地笑笑,“这样的事免不了的,不会做的人永不会去做,会做的人再好的上官也摁不住他贪墨的心,无非是一些摇摆不定的人会因此止住手,但也长久不了,因为他不可能永远都有一个正直的上官把关。这是人性吧。”

姬无拂忍不住道:“假如人皆如此,那大周岂非早晚有一日陷于烂泥之中?”

“是啊,如果不是人皆如此,当今该是尧舜禹的天下,而不是夏商周代代动乱不绝直到如今。”说着,姬宴平不禁笑了。

姬宴平脸上每一分肌肉都在笑,意味却是冷的,“人间是人的世道,大多数人的想法就是人间的模样,少数的人是难以扭转大多数的人的。即使可以,也只是短暂的,反扑会来的更加凶狠。”

“人世间变也是仅在朝夕之间,谁知来日呢?当年大禹传位其子,也是前无古人的开始,正如太上皇,无需天下人首肯,只在一室之内定论成败。”姬无拂叹息,说了句貌似毫不相干的话:“现在还好,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姬宴平全盘理解,并予以回答:“那是因为她们杀的人足够多,能行非常事之人必要有非常之勇,以其威势统御追随者,以恐惧惊骇反对者,胆敢出声发言者皆死尽,剩下不言不语的人混迹在认同的人群就和赞同没有分别了。将来有将来的过法,圣上健在的时候就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