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顺从柳锋明心意但是违背正常生活常识的事情,怎么就再一再二又再三呢?

对方此时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烧虽然退了,他咳嗽反而更重,话说的稍微长一点就几乎是咳嗽的间隙里讲话。口罩挡住苍白的脸色,只露出一对眼睛发亮。

也就案子能有此殊荣,柳锋明今天一个小时里讲的话可能比这一周和他的对话加起来还多。

这份异常的亢奋让梁煜衡不免担忧,情绪激动带来的肾上腺素分泌可以暂时掩盖掉身体的很多不适,然而当激素褪去时,被过度使用的身体会加倍教训肆意妄为的主人。

但他经历过这种时刻,他拦不住柳锋明。

在来这里的路上,柳锋明简短地跟他讲述前因,以作为说服他带自己来市局的理由。

“上次提到的s市的案子,你还记得吧?”

“记得。”梁煜衡一瞬间有点心虚。柳锋明在清江县的审讯室外面曾经和他含含糊糊地提过一嘴,当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对方关注相关消息。

一转眼就忘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再说工作本来就很忙。

“周队说盯了很久,他的下线今晚要和人交易,我们会协同配合缉毒部门。”

梁煜衡有点疑惑:“就一个下线也值得这么激动?不是说他位置挺高,在逃很多年都没什么动静。”

“从去年开始活动变得频繁起来,我们认为他的势力不比从前,不然不会一直躲在x市周边活动。”

梁煜衡了然,这几年的打击力度非常强,违法犯罪团伙的日子并不像电影里那么风光。说句难听一点的,除非是远在海外的大毒枭,卖白粉的可能还没有搞电信诈骗的来钱快。

“你来x市,就是因为这件事?”

“是……”柳锋明犹豫了一下,没想到梁煜衡忽然会问到这里:“我说过,我之前不知道你在这里。”

回到x市对他而言不是一轻易的决定,某一条熟悉的街道,路上行人令人倍感亲切的口音,此地有太多景物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美好的大学校园回忆。在一切已然惨淡之后,当年的自己简直美好到有些令人不愿触碰。

而梁煜衡——这位和他在大学里产生最深纠葛的人,几乎就等同于灿烂回忆本身。如果早就知道梁煜衡在市局,他不确定自己会更期待还是更加逃避。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和你之前卧底的案子有关系?”

真要是有什么直接关系可能反倒不会放任他冲在最前面了,柳锋明摇摇头:“一位朋友很在意这个案子。”

从他嘴里说出“朋友”这个字简直令人震撼,梁煜衡半开玩笑语带微酸:“什么人能入得了你的法眼,改天让我也认识认识。”

“好啊,”柳锋明很平静地答道,“在s市的陵园,如果抓到人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去看看。”

梁煜衡差点把车踩刹,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触碰到了某些柳锋明惨痛过往的一角。不敢扭头看他,用余光瞄了瞄,柳锋明垂着眼睛,神色暧昧不明。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柳锋明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产生纤细的震颤,像是什么昆虫起飞前振翅的预备动作。

晨曦里的红蜻蜓,轻盈、笔挺,一年零八个月短暂的一生。

梁煜衡心头一震,问他:“那之后呢?”

“什么?”

路虎车拐进市局,他目视着自动杆抬起来:“我们抓住他之后,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一直到车子停稳,柳锋明才回答他:“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已经不是很适合做外勤工作了。”

市局刑侦的外勤岗,需要经验,需要耐心,需要体力,需要从蛛丝马迹里发现端倪,也需要几天几夜连轴转盯梢。

而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柳锋明意识到,自己不够健康,不够稳定。

那些他曾经在十年前默认为是平等地分类给每个人,只是因为意志力坚强程度不同而得到了不同程度发扬的东西,现在终于被发现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

过分的磋磨夺去了他身上的这一份天赋。

他害怕这在未来会造成无法挽回的致命损失。

能同意让柳锋明出外勤,老周的脑子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梁煜衡蹲在路边狂撸流浪猫给自己打掩护的时候想。

柳锋明来到市局为的是什么,李局和老周肯定在他入职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不仅知道,并且还很有可能给过他什么类似于允许他全程参与的承诺。

因此尽管在坐上车时老周眉头拧得很紧,柳锋明还是如愿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甚至下了车,和他们一样在大雪过后的冷天里吹着寒风盯梢。

早上出过大太阳,过了下午两点忽然又乌云蔽天,半融化的雪水被重新冻住,竟比昨夜还冷。

梁煜衡在极力劝阻失败后被迫被分配到一个离柳锋明最远的位置上,临走前硬是买了个烤红薯塞进他手里,依靠些基本徒劳的手段减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