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走了,他舅舅一家提前回来过元旦,一大家子人要去郊外庄园聚会。”

高阶层的日常生活而已,方敏难能理解,临走时递给苏冷一把伞,提醒她外面下雪了。

淀城的冬天,越来越漫长,比起十几年前,来得更早,气温更低,苏冷算大病初愈,这感冒似乎怎么也好不了了。

季见予问她要地址,她说了离工作室有点距离的一个商场。

苏冷平时都是在那里坐地铁,徒步走过去,需要十二分钟。

远远就望见停在路边的一辆雷克萨斯,苏冷眯了眯眼,搞不懂他怎么突然换车了。

不过季见予有很多辆车,她计较不过来。

这好像也是他们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坐他的车。

苏冷暗自舒了口气,可胸口那总有点感觉分明的绞痛,连带着胃也不舒服。她走得温吞,车里的人似乎不耐烦,打了下双闪,灰蒙的天乍明乍暗。

苏冷收伞进入后座时,温暖车厢立马扑来阵寒气,季见予只穿一件衬衫,大衣在中间挂着,睁眼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头发一直浓密又黑,倾落肩头,与黑色大衣不分彼此,永远柔顺馨香,保持快要及腰的长度很多年。发梢有雪,点缀一般,从铺天盖地的白进来,暗色饱和度更高。

季见予好整以暇看她拍雪,眉间透出隐隐不耐烦,似威胁似调侃:“怕麻烦,大雪的天就给我少出门。”

“你管我。”

他眼睛一眯,表情淡了,看了眼被她放在脚下的伞,问:“狐狸头呢?”

季见予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她的伞。

家里全是长柄伞。

结婚之后,他才发现苏冷仍在用十年前的fox,原本以为是她去英国新淘的,某天早上从玄关路过,他坐下来擦皮鞋,顺手拿过来看了,才发现还是高中那把。

某些方面,她还是长情,这更让人觉得讽刺。

“丢了。”

苏冷调整了下坐姿,微微扬起头,抖了抖一袭长卷发,季见予忽然不受控想伸手去摸一摸,鼻端瞬间全是熟悉蚀骨的清香。

可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又让人恼火。

不珍视旧物,也让季见予鄙夷。

“上次和陈弥吃火锅,她提起前几个月闹得沸沸扬扬的‘狐狸精’事件,我觉得膈应,也懒得找了。”

苏冷斜眼看他,红唇很浅一弯,转瞬就扭头去看窗外繁忙又无声的街景了。

季见予心头有不易察觉的震动,表情依旧冷淡,但黑黢黢的瞳孔慢慢蒸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慢条斯理嚼出一句,自言自语斟酌般,“这么小心眼呢。”

透过有些起雾的车窗,苏冷滞空的视野里有半边清朗英俊侧脸,季见予抬手支在下颌,也看向窗外,很随意自在的一个姿势,像少年。

挂在嘴角的那抹哂笑无比鲜明,他又是精明高贵的资本家。

驶离城市主干道后,人烟车流渐渐稀少,苏冷晕车,季见予让王叔靠边停,自己也下车抽烟。

两人一头一尾,都站着,身影颀长,朦胧夕阳的光晕下,清冷疏离的灵魂各自盘踞辽阔田野一方。

王叔看着,觉得一对璧人永远芳华饱满,可落日要坠入西山了,留不住的似水年华,让人热泪盈眶。

无端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季见予送喝醉的苏局长回家,两个青涩孩子,站在月光下窃窃私语。

后来,苏冷主动问季见予要烟,他嘴里叼着一支,皱眉吞云吐雾的,连打火机一起扔过去了。

“抽得惯吗?”

苏冷蹲下来,大衣拖地,季见予看不惯,又想冲她髋骨踢一脚。

“看不起谁。”

烟雾缭绕中,云彩都晕成了流质体,缓慢舒卷着,苏冷声线如初,一点任性一点娇俏,分明又是那个在街头呼朋唤友轻佻又叛逆的少女。

季见予眼中情绪一点点冷下去,穿得单薄身体素质再好也无法在零度气温呆太久,掐灭烟头率先坐回去了。

他没催苏冷,自己心头也涌出一丝惫懒,不想这么快去应对热闹与喧嚣。

一分钟后,苏冷回来了,季见予皱了皱眉,惊诧于她烟抽这么猛。可那点不悦还没完全展开就眸光一闪,紧绷五官在高速中微微扭曲,几乎要拽断苏冷手臂把她整个人拖上车,压在身下急遽关闭车门,隔绝接连不断的一阵枪击。

王叔脸都吓得惨白,根本没有多余思考,猛轰油门,车身剧烈抖晃一下,苏冷心肺都要被甩出去,埋在一片黑暗里完全僵住。被一具精壮温暖身体覆着,她后知后觉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后丧失了所有感觉。

季见予抬臂环箍在苏冷脑袋上,咬牙抬头透过后车窗看到一辆渐渐远离的黑色大众。他脸色黑得可怖,额心沁汗,微微喘着气,低头和只剩下黑白两种色彩的一张脸撞上。

苏冷全身都在抖,眼神是散的,震惊又恐惧地望着季见予,嘴唇刚想动,就被他用力摁下,还全是寒气混合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