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缩回头,冲宫女解释:“小户人家,没什么见识,让你们见笑了。”

宫女笑道:“果然姑娘待下人宽容,难怪公主说姑娘为人与众不同,叫咱们好好伺候您,不得怠慢呢。”

佳音这才注意到公主派来接她的宫车居然是上次和公主一起坐过的,一时间颇为不自在,自嘲道:“佳音一个平常人而已,原是你家公主过誉。这宫车……倒是叫我受宠若惊之至。”

宫女抿唇一笑:“也就是姑娘能教公主另眼相待。”

宫车徐行,进内城往北,多半个时辰后才停下,佳音被宫女扶着下宫车,展眼眺望。公主府坐落皇城之内,一墙之隔便是皇宫,悠长的宫道空无一人,连一棵树木都见不着,碧瓦朱墙逶迤致远,将初夏青碧色的天际切割成若干几何形状。飞檐壁角上,嘲风打头,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行什等走兽依次排后,守望庄严的宫宇。

这里,是一个等级森严地地方,一般平民终身仰望不得其背,佳音站在宫墙之间,就如金碧辉煌宫殿中的一粒沙砾,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公主府大门口坐着两只睁崃威武的狻猊神兽,以一个公主的身份来说,算是逾制,也由此可见当今圣上对其敬重。

佳音提起精神,随宫女们由侧门入公主府。之前,她亦出入过不少达官显贵或清雅或富丽的府邸,可比起它们,公主府更大气,更庄重,有一种帝王贵胄之家的尊荣气派。

初夏时分,公主府气象峥嵘,各种奇花异草珍枝叶扶苏,瑶林琼树华盖葱郁,重重深深的庭院在苍叶繁茂中低调的奢华着,穿过悠长的抄手云廊和无数门洞厅阁,佳音被琉璃碧瓦雕栏玉柱晃花了眼。她去过故宫,曾以为自己有淡定的欣赏力,可现在才知道,故宫死气沉沉大殿,即使被数不清的游人喧闹出世俗的尘嚣,可终究是被时间机器淹没的古迹,是死去的标本。只有现在,她融入正真存在的历史洪流中,才感受到真正古典唯美的生活气息。公主府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厅一阁,走动在其中,一人就是一景。

穿着鲜艳绉纱褶裙,梳高髻带珠翠的宫女们三三两两地经过,皆如古画中走出的人物,笑语嫣然,生动鲜活。她们敛衽施礼,向佳音问好,虽都是客气的寒暄,但公主府家规森严可见一斑。

偌大的庭院,走了很久,佳音终于被宫女们领进了一间阔大的客厅,里面却没有人。佳音左右打量,这客厅更像是香闺,随着层层叠叠的浅樱色纱幔婆娑,苏绣樱色牡丹花瓣便如隔着一层烟雾,在纱幔中若隐若现,客厅中香几兽炉里燃着香,烟气氤氲徐徐袅袅,案几旁边一只落地花瓶里插着硕大怒放的牡丹,配着旁边牡丹画屏和几支牡丹香扇便是一副如意芍药图,大厅最里面,摆放着红木刻花桌几,又有红木藤面罗汉床和红木扶手椅,上面皆放置着半新不旧的绣金牡丹靠垫。佳音欲走过去坐着,就听旁边突然传来几声轻笑:“是林姑娘来了么?”

靠墙边的纱幔被人掀起,永泰公主走出来,她发髻蓬松,玉钿斜坠,仪态慵懒,穿一件素净银白色绣云纹的纱裙,香肩半露,随意拢一袭织锦罗纱窄袖衫子,看样子是午歇方起的模样。佳音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宫女们竟将她直接带到公主的起居室里,果然,透过纱幔遮住的木格推门,朦胧可见公主背后正是寝室的布置。

公主似没看出佳音神色不自在,只含笑走前,拉着她道:“过来坐罢,这天热的紧,我叫早早她们拿冰湃了一壶酸梅汤,这会子可以喝了。”

见公主态度亲切,待自己就像认识很久的朋友,完全没有架子,佳音也不好太疏离,只得跟她走至罗汉床边。公主落座,宫女们赶紧摆炕桌,布置茶盏水果点心,提着玉壶斟上酸梅汤。

佳音在公主府走了半天路,也折实热的受不了,便不客气,就站在罗汉床旁边端起茶盏喝了一杯,清凉的酸梅汤入喉,精神顿时一爽,暗暗赞叹古人的智慧,没有冰箱,大热的天气竟也有冰块,也就是皇族贵胄能有这种享受吧。

永泰公主顺手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佳音:“搽搽汗,这一路走来,也够你受的。”

佳音羞涩一笑:“谢公主。”

永泰公主又亲自给佳音斟上一盏酸梅汤,到此刻,佳音就是再胆大也不免诚惶诚恐起来,她一个小小的媒婆哪里值得公主如此屈尊降贵?轻轻沾沾脸上的汗渍,将帕子还给公主,道:“公主,恕佳音施礼,还没朝您拜参拜国礼呢。”

永泰公主扑哧笑道:“这会子你才想起来么?”

佳音原本是客气一句,待公主如此一说,倒不由她不拜了,一时间头上的汗又冒出来,提起裙子就准备胡乱跪上一跪。但她方蹲下一半,就听公主说:“就可惜了你这条裙子。你这裙子的面料是婆罗多商人千里迢迢运来的,全京城也找不出几匹,素白颜色最经不得沾灰,你方才穿,这一跪,白白地就糟蹋了。”

佳音就顿在半空中,她今天穿裙裳的正是从前在“明安园”暂住时,陈之祺送她的好些衣裳其中的一件,因是今天要拜访公主才特意打扮的,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