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贼先擒王,他显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他想的没错,在他筋疲力尽后,豫王放过了他,这不是什么恩赐,而是要让他将一切看清楚。

他疲惫地一路寻找他父亲,沿途看到的都是父亲败逃溜走的痕迹,父亲走了,却没有留下任何兵马前来与他相会,也不曾让斥候来查看他的情形。

他完完全全被抛弃了。

或者说,他本就是抛出去的饵。

到了这里,他若是还不明白,就真的白读了兵书。

所以,他从来都不是父亲要扶持的那个人,反过来他只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一个儿子的性命而已,如何比得上皇位?

登上皇位之后,想要儿子再生就是了。

萧正眼睛通红:“如果你不说让我登基的那些话,我还过着欢欢喜喜的日子……可从那以后,全都变了。我不敢在府中用吃食,恐怕大哥、二哥命人下毒,我不敢走出府门,怕太师知晓消息,暗中向我下手。”

“我还不如那笼中雀。那种日子我过够了,现在我想回到从前。”

萧正说着深吸一口气:“你打开的那扇门,现在你来关上。”

除了这些,萧正还知道,父亲选他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因为他的模样与父亲十分相像,若他穿上父亲的甲胄,脏污的脸颊,能给父亲争取来脱逃的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豫王的人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他不要皇位,他只想活下来。

“正哥儿,”相王再次开口,“小时候爹亲手教你写字,你的

思念

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已经离萧正远去,他能看到的只是靠在那里奄奄一息的父亲。

他的手开始颤抖,沾在手上的鲜血开始变得格外的烫,仿佛能烧穿他的皮肉。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从谋划开始,他就等着这一刻。

他们所有人被绑在这条即将沉没的船上,唯一能自救的机会,就是杀了那个始终不肯靠岸的人。

现在他做到了,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反而脑海中一片混乱,他甚至没注意到军帐里又进来几个人。

其中两个走上前查看相王的情形。

那两张脸孔萧正格外熟悉,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怔怔地望着他们,半晌说不出话。

直到其中一个人喊他:“四弟。”

萧正脑海中的迷雾才散开,眼前的所有也跟着渐渐清明起来。

跟着武卫军来的人是宁福县主和三哥萧勋。

看到自己三个儿女,相王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伸出手指向宁福县主,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相王又死死地盯住萧正。

萧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此时此刻的萧正看起来面容扭曲,神情癫狂,一双眼睛血红血红,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你做的没错,”宁福县主向萧正道,“他为了谋反,将整个相王府拖入其中,他死了……我们才能安生,也才有机会活下来。”

“更何况还免了百姓承受战乱之苦。”

萧正点头,整个人也渐渐归于冷静,宁福县主说的没错,本就该这样,但他心底更清楚,他是被豫王吓破了胆,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的局面。

既然没本事去做枭雄,只能跪下来求活,杀了父亲,等于向朝廷和豫王有了交代,接下来如何,就听凭处置。

相王的头垂下来,到了最后他也未能再说出一句话,一双眼睛依旧睁着,灰色的眼珠看着他的儿女。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归于平静。

军营大门被打开之后,相王麾下的兵马就在经历一场噩梦,一支骑兵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就杀进来。

慌乱中拿起武器的兵卒,在骑兵面前如同秋天枝头的枯

叶,还没站稳脚就被冲开,根本不堪一击。

相王府的家将,想要集结兵马结阵,但长驱直入的武卫军不会给他们半点机会。

家将一个个被杀,军营中到处都是尸身。

不到两刻的功夫,相王军中就开始有人投降,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面前这些武卫军是他们永远无法战胜的存在。

惨叫声不绝于耳。

军营转眼就成了人间炼狱。

更多人开始逃窜,他们丧失了一战之力。

相王府的家将总算聚集了百名精兵,他们下定决心与武卫军生死一战,只要拦住武卫军,哪怕只是片刻,就能稍稍扭转局面。

就当他们拿起武器,胯上战马,准备与武卫军对冲时,武卫军忽然向两边散开,一人一骑缓缓驰出,枣红色的战马,闪着寒光的甲胄,映衬着他那高大、威武的身姿。

他站在了武卫军最前方。

相王府的家将们,明显感觉到武卫军士气一振,连同他们胯下的战马仿佛也更加威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