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先生不过来了几日,就在府里搅弄起了一阵议论。

起先评议他的相貌,俊的不像个正经书生,后来讨论起了他的醉行。这位裴先生,是个十足好酒之徒,喝醉了就爱往树上躺,繁茂的枝叶一遮,通常叫底下人寻上个半天。

底下人怨声载道,却正中玉宁下怀。

她本不是块能静下心来读书的料子,对新先生好奇了不过两日,就丢了兴致,又如往日般往外跑。

现在玉珠和她一块念书了,不能叫人顶替,又见先生不管事,胆子越发大起来,直接寻了个和模样有叁四分像的丫环,替她上书斋。

裴先生前两日恰好吃了酒,不记得学生模样,这回来了个桃李代僵的,没起一点疑心,授完课直接躺在椅上,脸上盖了本书呼呼大睡,只留下玉珠和假小姐面面相觑。

玉珠头回念书,没见过这架势,老老实实温完了书,方才收拾东西,起身对酣睡的裴先生行礼,“学生先回去了。”

没有人回答她,先生脸上盖着一本大书,酣睡正浓,他不认得面前两位学生,玉珠何尝不是,不过她并未生出一丝好奇,见先生不答,知趣离开。

从书斋出来后,先去了柔仪的卧房。

这些时日,柔仪越发粘她了,一开始顶多缠着她玩耍,相伴的时间久了,就连睡觉都要玉珠哄着入睡,每每醒来见不到人,便会哭闹不止,任凭谁来都劝不住。

姬绗倒能劝住,偏生他是个大忙人,休沐时间少,丫环们没法子,只得来求助玉珠。

玉珠本生就怜爱柔仪,见不得她掉一滴眼泪,每每下了学,先陪她玩一会儿,玩累了,再陪她吃点点心,哄睡一会儿。

她来时,柔仪刚睡完午觉,丫环正喂着甜粥。

一见到玉珠,柔仪欢喜的不得了,身子都在丫环怀里歪出了半截,“姑姑抱。”

玉珠含笑伸出手,将这小肉团接住了,又递来丫环手里的碗,打算亲自喂她,柔仪却太过兴奋,挥舞着两条小手,不慎打翻玉珠手边的滚烫粥碗,烫到小小的肉臂,哇哇大哭了起来。

众人手忙脚乱,连忙抱她去找大夫,无人顾及也被一身粥洒得湿淋淋的玉珠,身上已不像样子,卧房里没有女子合适的衣物,便叫兰夏去芙蓉院取。

等待间隙,玉珠先避到里间,脱下湿衣擦拭,忽然外间传来步伐声。

廊下响起人声,“见过大爷。”

门窗上倒映出一道绰约高大的影子,玉珠眼皮一跳,慌乱之中来不及穿衣,匆匆躲入屏风后,屏息敛声等人出去。

等了许久,眼见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近,即将穿过屏风之际,他突然止步,微微低头,似在搜寻什么,身影背对,玉簪束冠,青衣宽袍,露出翩然高挑的身姿,又忽然一顿,随即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一个小拨浪鼓,放入袖口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玉珠骤然松了口气。

不料这一松懈,叫那人起了疑心。

他在门口似察觉,掀帘的手一顿,侧身遥遥望来。

空寂的屋子里烛火微燃,轻纱垂帘,分明悄无声息,偏偏他目光如水一般拂过云母屏风,仿佛窥探到屏风后藏匿了人。

这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妹妹,衣衫不整,一声不吭缩在屏风后,生怕他下一瞬揭穿她。

好在,他的目光只定了一瞬,随后收了回去,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玉珠缓了一阵,不由摸摸胳膊,仿佛被他视线扫过之处,都被刀子割了一般,泛起了不知名的颤栗。

玉珠没能等到柔仪回来,先回芙蓉院,远远就见到一道陌生的身影。

“四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叫我好等。”薛明珠笑吟吟迎上来,还没等玉珠说话,自顾自挽住她的手臂,跨进了院门,仿佛她才是芙蓉院的主人。

这还是玉珠第一次见到薛明珠,是个俏丽温柔的少女,举止亲切,说话可爱,小心思容易一眼看穿,但也显得单纯。

玉珠没有拒绝的道理,陪她吃了一盏茶,快结束时,薛明珠话音一转,“过两日街市上有花灯展,人人都有伴,我一个人逛花灯岂不无趣,若有四姐姐相陪就好了。”

玉珠迟疑,“我许久没出过门了。”

小姐出门都是要坐马车花银子的,她在家里不受宠,没这个资格待遇,薛明珠真有些可怜她了,热络挽住玉珠的手,央求道:“好姐姐,就陪我去逛一逛,再说了,姐姐一见到晚闷在屋里,只晓得读书,殊不知书外的世界才更有趣,姐姐,陪陪我,好不好?”

玉珠像是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点头答应了。

薛明珠欢喜,一迭声唤姐姐,“还有两日功夫呢,出门穿的衣裳,戴的首饰还需要细细挑过,明天我再来寻姐姐,想请你帮我挑挑看。”

都答应出门,这个要求自然不过分,玉珠又是点头应下,好脾气的很。

哪晓得她天天来,天天缠着玉珠,来二去,成了芙蓉院头一位的常客。

这日薛明珠来的不巧,玉珠正有事出门,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