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可撄宁吃醉了酒,平日里十分的机灵全倒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呆愣愣的里子。

宋谏之恨得要杀人,刀片一样目光刮在她脸上,她要是清醒,就该捂着脖子消失在活阎王眼前,但她现在还无知无畏的耷拉着眼皮,一副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模样。

“我要在塌上睡。”撄宁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宋谏之懒得同醉鬼讲道理,拎着她的腕子把人摔在塌上,看她舒服的蹭蹭被子,眼角因酔染上一抹胭色,有她这这个木头脸少见得媚,一头如瀑长发胡乱攒在身后,领口因为挣扎散到胸前,肩窝处的线条愈发明显,再往下就是一条令人遐想的弧度。

他下腹躁气未消,眼中含着凶煞,一身铁打的筋骨都是麻的。

左右人跑不了,等她睡醒了再算账也来得及。

宋谏之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无知无觉的猎物,转身走出了营帐。

撄宁眼皮子沉得睁不开,迷迷糊糊的扯了被子卷在身上,翻身把自己团成个圆滚滚的春卷,被周公叫走的前一秒,迟钝的脑袋里,有根弦忽然紧了一下。

‘那个活阎王不会生气了吧?’

可被窝里太舒服,下一刻,她就舒舒服服的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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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珲回到猎苑时,御林军已经把北山翻了个遍,却没找到其他蛛丝马迹。

副统领来营帐告知他离营着半天发生的事儿,林珲还未回应,帐外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是晋王。

“见过晋王殿下,”副统领见了个礼,极有眼力劲儿的开口道:“微臣先行告退。”

宋谏之点了下头,待这人出去把门口把守的御林军带走,才敛着眼和林珲对视一眼,在矮桌旁坐下。

林珲走进倒了盏热茶,放到晋王手边,压低声音道:“微臣在西直街外的陵山脚守了半天,果真探查到埋伏的一行人,二百余众,训练有素,与王爷说分毫不差。”

西直街是从北山猎苑回大理寺的必经之路,而陵山地形复杂,是燕京出了名的匪贼窝。

就是尸首被毁的罪名扣不到晋王身上,还能扣在无名山匪身上。

“明早就拔营回宫了,他忍不住的。”宋谏之长指搭在盏沿,腾腾热气熏红了玉白的指腹,他眯着眼,话锋一转突然道:“把那具尸首护好了,让叱利好好带回突厥领地。”

“是。”

林珲应道。

话毕,他轻轻叹了口气:“秦骁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秦骁当初死的惨烈。他们的战术并未出错,把突厥人打的溃不成军,营帐后撤二十里。

但忽鲁努使买通内贼,提前设好埋伏,上阵的两千精兵被全歼,秦骁是领将,被忽鲁努砍了脑袋缝上狼首,派信使送回燕军营帐。

那个叛徒查出来了,是活生生烧死的,晋王命人在火刑架旁围了一圈铁荆棘,没把他绑起来,反而任他在刑架上挣扎跑跳,碎肉缀在铁荆棘上,凄惨的嚎叫声回响在燕营,连他这般从军十数年,见过无数生死的人都听得心惊。

晋王却跟没事人一样,从始至终神色丝毫未变,林珲余光瞥见他冷漠的神情,好像那个人从被查出来的那一刻起,在他眼中就是一堆死肉。

忽鲁努是冲着晋王来的,他自己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没成想对手比他还疯。

林珲在猎苑见到忽鲁努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不能活着离开了。

他们这个晋王殿下,说心机深沉并不为过,偏偏又不把恶名藏着掖着。他初时看不明白,后来才想通,大约是不屑。世人知他恶名在外又能怎样?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他也懒得看别人脸色。

可不管怎么看,他们这群战场上杀下来的人是心甘情愿追随的。

不为旁的。皇亲国戚从军,向来就是刷威名蹭战功的,上了战场就是畏缩不前的花架子。只有晋王,任命当天,他打马从军前过,说——

“本王不问你们为何从戎,跟着本王,让你们活着回家。”

字字如斧,凿进在场之人的胸膛中。

二十

撄宁这一遭是结结实实吃醉了酒,再加上走远路累着了,一觉从晌午睡到第二日辰时,御林军在外面拔营的动静都没吵醒她。

宋谏之嫌弃她一身竘蒻草的怪味,干脆宿在新扎的营帐。

他晨起刚用完膳,崇德帝便派人召他过去。昨日纠缠了大半个时辰没个章法的事儿,不过一夜便有了定论,何其荒诞。

顶包的替死鬼是突厥使团中的一个随从,言道自己和忽鲁努有私仇,行猎时一路尾随,趁人不备将他射伤痛下杀手。

还没来得及审问,那人便咬自尽了,大约是怕受平白多受折磨,干脆一死了事。

一条人命而已,在高不可攀的权利面前,不过了了尘土。

宋谏之神色淡淡没有置喙,好像这桩事,他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一样。崇德帝知道他的性子,往好了说是懒得搭理,实诚点说就是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