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不定……说不定张鄜就是那种不好女色之人呢?”

寒容与推门正要走,回过头来咀嚼着他的话,轻笑了一声:

“是啊,再不好女色也不能代表没碰过女人不是?”

“……不然你说,暄儿又是从哪儿来的?”

明镜堂前。

“罪臣乔泰在此叩首,见过各位大人。”

乔泰身着钦犯囚服跪在殿中,嘴唇与手脚都被冻得发乌,但在那三尺青天的匾额之下,他那张油光水滑的脸此刻却显得犹为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坚毅。

大理寺丞邓延身着大红官服坐于高堂主座之上,手中的惊堂木却迟迟未曾落定。

他同身侧的户部尚书吴愈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

在这时,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宮人的簇拥下,披着一身风雪进了殿,正是被顺帝委以审案权职的丞相张鄜。

群臣纷纷侧目行礼,但又忍不住将他身侧的那位十三殿下打量了几番。

钟淳被这么多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盯着,不由全身僵硬起来,他感觉张鄜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自己的肩,听见那人道:

“开始吧。”

邓延得了首肯才点了点头,一拍醒木高声喝道:

“乔泰,你可知自己何罪之有?”

乔泰从顺如流地跪倒在石阶之上,强忍着冷意颤声道:“下官……下官乔泰有三罪!”

“一罪,得位不正……下官的太守之位得之有亏,乃是凭着三万两白银向桂州刺史刘旬与东阳王乔衡置得的——”

此言一出,在座群臣齐齐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乔敦,东阳乔氏这些年在江左可谓是呼天唤雨的活霸王,卖官鬻爵一事在当地可能都不算新鲜了,只是今日头一回将此等腌臜事搬到台面来讲罢了。

只见乔敦虽然气色欠佳,但仍四平八稳道:“口说无凭自然容易,你一个无官无爵的小老百姓,哪来的三万两白银?”

乔泰低着头说得很含糊:“下官先前是在道上做贩盐生意的,积年累月就攒下了这些积蓄,全都用来孝敬那两位大爷了……”

邓延揉了揉额角,预感他再说下去便要捅出另一桩盐铁贩卖的陈年篓子了,于是催促道:“好了好了,你继续说吧。”

乔泰顿了顿,又朝着地上嗑了个头:

“二罪,愧对百姓。下官虽身为桂州当地的父母官,但奈何人微言轻,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阳乔氏以清耕坏田之名行侵夺良田之事!害得数万农民百姓无田可作,无家可归!只得沦为流民像牲畜一般地供那些豪门世族随意驱使,下官虽然私德有亏,但还不至于同那伙没心没肝的畜生一道同流合污。”

“某次乔衡酒醉时曾失言透露,江左所有的地契都被他押在乔府主屋正下方的那块地里,还特意找人铸了只足金饕餮在上头镇压,说这些地契便是乔氏一族的根脉,得将这财好好镇住。桂州这芝麻大点的地方,几乎布满了乔家的耳目,下官当时虽想禀明圣上,但奈何身陷囹圄,多有掣肘,未能及时替百姓伸冤,下官至今心中愧然,百身何赎——”

吴愈清横眉一竖,拍案道:“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左自古是土地富庶肥沃之福地,国库中近四成粮税与田税的收入都来源于圻桂两州,乔衡这老匹夫将这些田占了,那岂非是在打大宛国本的主意?!”

邓延听罢表情也甚是难看,但同乔泰说话的语气倒是缓和了些,改口道:“乔大人,起来说话。”

乔泰道了谢,抬起头大着胆子往四周望了一圈,笑了,那笑竟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诸位大人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进出这明镜堂想来是跟进自己家门一般不费吹灰之力,而乔某出身乡野,乃是一介粗鄙之徒,连上京对我而言都是那诗文中遥不可及的白云帝乡,为了踏进这明镜堂的门槛,在这里同各位仗义执言,更是差点折掉我一条贱命,若不是有丞相相救,此刻站在这儿的恐怕只是一缕亡魂了。”

“乔某以自身性命保证,方才在堂前之言句句属实,字字肺腑,望各位大人严惩东阳乔氏,给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交代!”

邓延看了看仍神态自若的乔敦,按下手中的惊堂木:“乔大人可有事想同大家说的?”

谁知乔敦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

“邓大人将东阳乔氏的罪名安在我这个远在上京的金墉乔氏,这不太合适吧?”

雪泥(七)

邓延听罢眉头一皱:“乔公此言差矣,大宛人人尽知东阳乔氏与金墉乔氏乃一脉相承,那乔衡是得了你的提携才得以在那江左之地有了声望,你身为乔家家主,怎可能对那乔衡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

乔敦身上始终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平静,神情更是堪称坦然:“邓大人请勿血口喷人,乔某虽身为乔氏家主,但早已将手下打理之事交由给我的远侄乔忠,平日里为圣上分忧国事已然称得上是殚精竭虑,哪还有别的精力去管江左那一大家子老小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