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容与勾了勾嘴角:“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一日张鄜看见你父皇抱着蔺三回营帐了。”

见钟淳还未反应过来,他摸了摸下巴坏笑道:

“那位陆都督的美人吓坏了,生怕张鄜将她一道顺手杀了,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竟敢光着身子勾引那家伙,还放言说甘愿一辈子好生‘服侍’他——”

“你猜世渊回了什么?”

钟淳眼见着眼前密道中的石门轰然而开,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回了什么?”

“他说——”

寒容与突然叹了口气,懊恼地耸了耸肩:“……算了,都是些少儿不宜的话,若是真告诉你,保不准哪日丞相大人要来找我麻烦,还是不说了。”

钟淳怒道:“你!!要说就全头全尾地说完,总是断半截是什么意思!——”

寒容与高深莫测地笑道:“唉呀……不可说就是不可说嘛,现在回想起来,张鄜动怒的时候还是怪吓人的,别看他先前教训你时那副冷绝无情的模样,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其实他根本没怎么生你的气,所以啊!小殿下你平日里得乖乖的,别惹那家伙生气啊!”

……

石门里头的风景确是别有洞天。

钟淳还沉浸在被寒容与戏耍的愤怒中,抬眼望见眼前此景,不由震撼得几近失语。

只见眼前的墓室光焰荧煌,以长明烛为芯的六角宝盖琉璃珠灯悬在顶上,望上去足足有三层小楼那般高,在这不见天日之处翻涌着奢华靡丽的光彩。

室中架着一方紫檀雕龙床,床旁围了一扇紫竹嵌玉木花鸟纹屏风,上边绘着副春意无限的桃柳烂漫图,此处不仅有屏风,香炉、灯具、书案更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专供女子梳洗的妆台,与方才石门外的阴森景象有如天渊之别,不像是死人住的墓室,倒像是哪位小姐的闺房。

“走过这间房,便能到另一条密道的交汇口,到时候我们离出去也就不远了。”

寒容与直至这时才稍微松了口气:“怎么样,这屋子望着还算雅观吧,是你父皇按着蔺三生前时住过的厢院命人打造的,说她在地下睡着怕黑,才特意从民间抬了座珠子灯回来,里边的灯芯据说能千年不灭……诶!谁让你动这桌案上的东西了!!马上放下!听见没有——”

钟淳原本只想着拿起来随便看看,谁知看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他怔怔地翻过从桌案上取的泛黄小册,只见内页上撰着一行簪花小楷,字迹分外清秀,应是皇后亲笔所注。

而右下角拓着一枚暗红如血的印章,上边拓着“江山闲主”四个大字。

张鄜书斋中那本与其他卷册格格不入的《寒山志异》出自谁手,几乎在霎时有了答案。

不知怎的,钟淳的心像被泼了盆雪水般,滴滴答答地狼狈不堪。

当时还是胖猫儿的他自以为发现了张鄜的“秘密”,还在为自己是世上独一无二了解他的人而沾沾自喜,却殊不知这根本不是那人的独特癖好,而是……

旧情难却——

寒容与皱着眉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厉声呵斥道:“快点和我出去!这里的东西不是你能碰的!听见没有!!!”

钟淳此时却像入魔了一般,一页接一页地往下翻。

这是本教人莳花育草的书,里头记载了一些修剪盆栽、点缀花石之类的妙法,寻常人读起来应当会觉得无趣,但书主蔺皇后恰好是个雅致人,从她的雅号“江山闲主”便可观得,因此这本无聊的书也因着书主独到幽默的批注而显得逸趣横生起来。

而这本书尽处的留白页,有人曾在此遗下了一行墨宝。

钟淳的手不由颤抖起来,那遒劲有力的字迹再熟悉不过,此刻却又显得如此地陌生,每一笔每一划,都像刀锋般毫不留情地割在他心间。

只见上边安安静静地躺着八个字: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寒容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快活气氛的话,却忽然听见后头响起了什么动静,面色陡然一变。

他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向室中那方唯一的紫檀雕龙床,蓦地一掀帘帐,却见本该躺着尸身的地方竟是空无一人!

“坏了!!人呢!??”

寒容与的脸色青白交错地变换了几分,烦躁地抓着脑袋道:“……怎么可能!?这人都死几百年了,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我敢保证这地宫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之前的人根本进不到这里来,也动不了什么手脚!除非、除非……”

钟淳抹了抹眼泪,声音还有些发涩:“除非什么?”

话音刚落,寒容与那张俊脸霍然变得惨白如纸,仿佛当真见了鬼一般。

钟淳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那墓室的门口正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个头不高,头上戴着一顶明珠缂丝的小帽,身上穿了件绯罗红绫的衫袍,松松垮垮地垂到了地上,上边绣了只腾云的四爪金蟒。

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