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绷紧的心神终于有如弦裂一般,霎时崩得溃不成军,这些日子刻意压抑的情绪更是洪水决堤般地倾泻而出,比窗外那摇天撼地的电闪雷鸣还要激荡——

三哥的反常、四哥的猝逝、般若教的幕后黑手……一切有如颠倒的镜花水月一般,将他推向了一个迷茫而不可回头的深渊。

——还是当胖猫儿好,每日除了睡就是吃和玩,天真无虑,没有一点儿忧愁,该有多好……

“再大声点。”耳边声音沉静,似是命令一般。

有靠山坐镇,钟淳便愈发伤心得肆无忌惮,他搂着脖子坐在那人身上,仰着头一边嚎一边哭,哭得胸口直抽搐,鼻子被堵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张鄜抚着背给他顺气,将那些痛苦分毫不漏地牢稳接了下来。

屋外的守卫被这鬼哭狼嚎的动静吸引过来,叩着门犹豫地问要不要派人前来服侍。

张鄜隔着门遣退了人,向芳斋要了两大桶热气蒸腾的浴水。

“待皇上明日醒了向他禀告,说十三殿下回来了,我亲自为其接风洗尘。”

……

钟淳哭得很伤心,哭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很丢脸,为了找回一点可怜的颜面,他硬是撑着精神给张鄜绘声绘色地讲了一段自己是如何从魔窟中“逃出生天”的,重点描述了他在茅厕中每日苦兮兮地拿铲子挖洞,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地骗过众人的光荣事迹。

张鄜抱着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倾听,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良久却突然问了一句:

“钟曦有没有做什么?”

钟淳一愣,下意识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摇完自个又显得有些心虚:

“……他、他能做什么,只会欺负我!不给我东西吃,不给我衣裳穿,害我只能去偷禁卫的衣裳!还整天嚷嚷着你要死了!呸!……”

张鄜不知究竟信了几分,也不点破,只是深深地抚摸他的鬓发,没再过问别的什么。

“轰隆!!——”

窗外一道电光闪过,将伸手不见五指的主屋照亮了一瞬。

钟淳呆呆地看着横在张鄜眼前的黑布条,那是条织金的缎巾,将一双深长的眼覆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半张脸的锋利轮廓来,无端给人添了几分渗人的韵味。

他却感觉心头骤地一紧,伸手想去摘,手腕却被那人摸索着一把攫进掌心。

“你、你眼睛怎么了……”

好半天,他才听见张鄜惜字如金道:“中了埋伏,这几日见不得光。”

钟淳向来对张鄜说的话深信不疑,那人道行太深,随便编几句话诓他都能将人骗得死心塌地,他没理由不信。

但不知是这几日在宫中胆战心惊惯了,还是在尔虞我诈中长了那么一点心眼,这一刻他的心却不安地动摇起来,好似提前预知了什么恶兆一般,狐疑道:

“见不得光……大半夜的哪儿还有光?又不是什么贴身的宝贝,怎地睡觉还要遮着眼?”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解了……你现在解了给我看看!”

张鄜握着手腕的手重了一下,听见钟淳吃痛地叫了一声,压了下去,不正面作答:“殿下这是怀疑我?”

一股浓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其间萦绕着几分淡淡的香气。

那香带着股不容亵渎的佛性,四分冷,三分苦,还有三分来自于张鄜本人的体味。

钟淳仿佛撞进花群中的蜂,被这气息引得目眩神迷,脑子轰然一热,全身的气血都涌到了面上,颇有些被蛊惑的意思:

“……就是怀疑你,怀疑你骗我。我明早去找那姓寒的去,他一定……”

他喉咙一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张鄜垂着头在解他的衣裳,一件一件,从外到里。

钟淳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徒劳地护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腰带。

只可惜那脏衣裳万分干净利落地滑到了地上,露出一双白得扎眼的肩膀。

张鄜左手摁着他的肩,右手像长了眼睛一般,一路往下,在那湿、透的肚、兜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

一滩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声音分外清晰。

钟淳心都凉了半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宫中禁卫身上都穿这个?”

虽然目不能视物,但张鄜显然认出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这个……那个……”

钟淳脸涨得通红,既慌张又难堪,但是又实在没脸把钟曦的畜生行径宣之于口,舌头都快打结了还没憋出半句话来。

他看见张鄜抬起手,“窸窸窣窣”地将眼前缎布解开,继而自己的眼前蓦地一黑——

那人将缎巾蒙住他的眼,绕过后脑勺,打了个死结。

“……啊!!”

不能视物的恐惧袭缠了钟淳的全身,他手脚并用地攀在张鄜身上,却感觉自己被无情地推进了浴桶里,登时惊慌地挣扎起来:

“张鄜!!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