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在里正的注视下,不着声色地将一锭银元宝塞入了床头叠得正好的被子中。

里正卧房与书房是一处,与床几步距离的窗前,就是里正的书桌,上头正放着本被翻得秃噜皮的书。

里正撑起嘴角笑了笑,到底没有点破,很快应下了此事。

有时,只有足够的底气与财力,才能撑得起一个人心中坚守的正直与善良。

辛夷二人辞别,还是门房大爷将她们送出门去。

临走,门房大爷拱拱手,道,

“我这儿子被选上里正也只一月罢,他是个死读书的,不精于人情与世故,若方才有何得罪二位的,老夫向你们赔罪了。”

白玄之摆摆手,虚扶大爷一把,

“老爷子客气,哪儿有甚得不得罪的,令子聪慧,往后前途无量呢。”

辛夷此时内心倒是有些复杂,她左瞧瞧大爷,右瞧瞧大爷,上下又扫了扫,

“老爷子,不是我说你啊,里正好歹也算个十里八乡有名有姓的位置了,你们态度怎能如此客气软弱?”

要是对每个人都是这种态度,那可还得了?

如今朝廷实施愚民政策,哪里有那么些有道义知礼节的人?

若是底下的百姓知晓里正的性子了,那往后不得得寸进尺,恨不能爬到他们鼻子上去?

白玄之闻言,也点头,

“家中有人做了官,也便有了些心得,此般态度,确实不可取啊。”

大爷叹了口气,“我知晓的,这回也是瞧二位不像寻常商贾百姓,所以才问了问……”

老爷子好似许久没对人倾诉了,这回竟直接靠在门上,对着辛夷二人唉声讲了许多。

讲什么家中儿子这般大了还不娶妻;读书读傻了,家也读穷了;儿子自当了里正,认识不认识的亲戚全寻来了,不是借钱借粮就是托找活计,有的甚至还直接将里正搬出来威胁村长,给他多分地……

辛夷单是听着,就觉得头都不止大了两圈。

这般亲戚,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古代有,现代还有。

辛夷嫌弃得很,“所以说啊,脾气这么好怎么行?平日里多观察观察衙役们,就按他们那种劲头,多多拿鼻孔瞧人。”

“只有叫他们怕了,这个里正便算是坐稳当了。”

“不然要等征粮纳税时,可有的你哭。”

里正这职位,主要负责的便是户口与纳税。

若旁人认为里正都好欺负了,纳税便是一个难关。

到时,偷税漏税的人可不在少数。

而负责这方面的里正,可是要被追责的,搞不好头都要掉。

老爷子顺着辛夷的思路想了想,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

他匆匆拜别,一副要与儿子谈谈的样子,皱着眉头关上了大门。

“见过劝人清廉懂礼的,这劝人拿鼻孔瞧人……小辛夷啊,为娘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皇宫就该是个旅游景点!

辛夷嘿嘿笑了两声,“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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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的动作很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消三天,便将周遭的壮劳力全请了来。

其中甚至还有强壮的女子。

待辛夷赶到时,酒楼门口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头一回见这么多人,辛夷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幸这些人在里正父子俩的带领下都很有秩序。

见到辛夷,里正将手中的名单递了过来。

“小东家,你瞧瞧。”

辛夷接过,只瞧了眼总数——叁佰伍拾柒人。

三百来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这里毕竟是边境,没有县令只有县长的边境,地广人稀,与中原地区比不得。

在这三天里,辛夷日夜不休,同白玄之一起,将酒楼的草图绘了出来。

如今,辛夷只想回去睡觉。

她将一沓草图塞进里正的手中,“这工程不小,我们左思右想,监工的位置,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坐了!”

里正愣愣地捧着草图,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辛夷又道,

“放心,我们给钱,旁人一日一百文,我们给你一日两百文可行?”

辛夷算是摸清楚了里正此人的脾性,拿钱来诱惑他,一诱一个准儿!

里正眼睛一瞬间放大,他立马紧紧抿住两片嘴唇,然后扯起熟悉的职业微笑,

“咱们这关系,怎能提工钱呢?我身为里正,自然是要来帮忙的……”

说罢,他话锋一转,

“那个,监工闲暇时可否带书?”

辛夷闻言,感到有些好笑。

仿佛看到了过年时与亲戚推推搡搡不要压岁钱,实际上拽着红包不撒手的自己。

“闲暇时自然可以。”

里正悟了,也就是说,在吃饭的时候是能看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