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一路摧枯拉朽,所到之处腾起滚滚烟霾与灼目光彩,地上积雪在焰火舔舐之下化成一洼洼小水泊,琥珀踩着雪水飞驰,冷水四溅,鞋袜裤脚俱湿。

她抬头看空中那条金色光带构成一个圆弧,尾端埋于不远处的密林中。她寻路前行,剑劈挡路枝干与不断伸向她的浓黑触手。砍到最后,不管前方有没有阻路之物,她都要举剑挥两下。

在金色光带快要消逝前,琥珀终于在一棵参天巨树那找到了一天昼。

她看到他一手撑在粗粝树干上,左膝半弯,仅右腿支撑,站得些许艰难;胸口起伏,团团白雾从他口中叹出,显得他的脸影影绰绰。耀耀火光在他身后的荆棘丛袭卷。

琥珀跑过去扶着他,这才看清他的脸。血似落霞,泅红他缚眼的绸白布,一行赤血从中漫下,像眼泪。

“怎么回事,痛不痛……”琥珀捧着一天昼的脸问道。

她刚要帮他拭去血,结果他身形一晃,气力尽失似的扑在她怀里。琥珀反应不及,向后踉跄几步,他的下巴猛磕在她肩上,她急忙护住他的脑袋,感受到他的呼吸轻浅到几乎要消失。

琥珀轻手轻脚蹲下,想把一天昼放在地上靠着树坐,可树底的积雪脏乱,满是腐臭的红黑色不明物在蠕动,她只好让他靠在自己和树干之间。

经过一番折腾,他脸上那行血涂得到处都是,仿佛笼了层血色幔帷,这丝般的质感柔和他英气勃勃的五官,脆弱得冶丽起来。

“先走吧。”琥珀缩起胳膊,袖子长出一小截,她举着袖子在他脸上胡擦一顿,“能走吗?”

没等一天昼回答,树上倏地刺下一团涌动错位五官的肉块缠在他脖子上。

他一只手抓住那肉团,手指陷入糜肉中,肉团上的眼睛从他指缝间蠕蠕而出,渗出褐黄脓液;他另一只手想要捂住琥珀的眼睛。

在琥珀眼睛被盖住之前,她看到缚住他双眼的绸布泛起涟漪似的波纹,层层松散开来,如风中翻飞的旌旗。

更多鲜血从他眼中爬出。

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她拍开一天昼的手,“啪”地一下将那些绸布按实在他的眼睛上。

紧接着她提剑挑起肉团,将它挑飞空中,剑光一闪,那团肉块一分为二落地,在雪里翻腾几下便再也不动。

琥珀有些气恼,冲他厉声说道:“直接杀了知道吗?!别再想着净化了!”

“可是……”

“没有可是!”她直接打断他的话,拽着他的手在一片火海中找出去的路。

火势迅猛,几乎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琥珀拿着剑在火里砍刺几下,差点被蹿高的火舌灼伤手指。

一天昼松开琥珀的手,越过她肩膀虚空一抓,一把无弦之弓幻化在他手中。弓并无特殊之处,只是弓臂镌刻魔法咒文,这咒文组成一个小小太阳形状。

他从后虚虚拥着琥珀,抬起她的手,说:“来。”

琥珀把剑交给他,用左手握紧弓把,右手指腹划过,魔力瞬间在食指与中指指间凝结成白晃晃的箭矢,随着她拉开箭,一根金色弦搭在她指上。一天昼稍微调整了她的勾弦方式和拉弦靠位,便让她射出去。

琥珀调整了呼吸,盯着眼前的熊熊烈火,眼里都熏出泪来。她射出一箭,箭矢如雷电般迅猛劈开火焰,一条小道在两人眼前显现。

“跑得动吗?”琥珀扯着一天昼的手问,他点点头。

小径两侧的火焰高高燃起,炽热不已,却始终无法烧到他们,像两墙被阻隔的愤怒士兵。他们风驰云走,火中不时跌出几团或几根烧焦的漆黑之物,奄奄一息翻动两下叫着妈妈,琥珀毫不犹豫地踩踏而过。

等到将大火甩在身后,看到孤零零伫立在黑夜中的小屋时,琥珀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断开,过度的消耗使她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一天昼扶稳她,两人缓慢前行。

借着他们身后的灿烂火光,倚在窗边等待的伊莱亚斯即刻看清了他们,脸上转愁为喜,还没等他绽出笑来,便心思一转,朝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梅塔发难:

“成功了吗?”

“差一点。”梅塔面色苍白,看起来很不好受,连声音都虚弱很多,“如果能困住琥珀久……”

“噢,这是你对于失败的委婉修饰词吗。”伊莱亚斯讥笑着打断他,然后提灯出门去迎接琥珀。

那两人看起来都很狼狈不堪,但在伊莱亚斯眼中,琥珀是那么勇猛无畏,带着满身鲜血淋漓的勋章,保护了旁边那个碍眼的弱者。

真是碍眼,要不是因为他不能触碰那些东西……

伊莱亚斯迈着快步到琥珀跟前,紧紧搂着她夸奖她亲吻她。

“我没什么事,这些血不是我的,你帮他看看吧。”琥珀从伊莱亚斯怀里挣脱,疲累地指指一天昼,大步踏进屋瘫在沙发上,蹬掉湿透的鞋袜。

她看了眼沙发另一侧正襟危坐的梅塔,疑惑于他看起来为何如此虚弱。梅塔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颔首微笑后起身离去,步履倒是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