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他利用那种践踏过自己的药物谋财,又扩散了更多的伤害。

他踩着自己卑贱的自尊,贩卖的,也是他的灵魂和血肉。

那段时间,谢青随是极度憎恨夏家和夏斯弋的,他甚至偏激地想,如果不是他们撤掉了那笔款,后面的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他会干干净净地读完大学,然后找到一份踏实的工作,脱离所有。

有时候,人的烦恼来源于超出阶层的眼界和认知。

谢青随发现,他的恨意竟然完美符合了“升米恩、斗米仇”这句话。

原来,他是不该怨恨那些曾对他们施以援手的人的。

一瞬间,他丢失了憎恨的目标,像失去大海的精卫,茫然地四下飘浮。

他不知道自己该怪谁,他的遭遇又能与谁分说。

他多希望自己一直是只坐井观天的可怜虫,可以每天蹲在井口怒骂,而不是像这样可悲地哀恸,又无能为力。

后来,谢青随蓄起了长发,盖住左耳狰狞的烟疤,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住过往的痕迹,给他一种自己尚在人间的虚妄感。

直到,他在那场邹科裸奔的闹剧中再次见到“夏斯弋”这个名字。

邹科知道他认识一些三教九流,就私下请他找些人帮忙教训夏斯弋。

谢青随不知道自己揣了什么心思,帮邹科搭了线,但也仅搭了线。

那件事后,夏斯弋皮毛无伤。

谢青随才知道是一个叫钟至的人单独引走了那些混子,给了他们三倍的价格挑唆他们反水。

那些人大多没有底线,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办事。最后,雇主断了根手骨,本该得到教训的人安然无恙。

谢青随再次意识到,金钱是如此的万能。

随后的某一天,他在酒吧里偶遇夏斯弋,他好奇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落魄少爷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于是,他推出了猎奇的杯盏。

钟至的横插一脚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

钟至好像是知道什么内情,在他身边疯狂试探,像是一枚危险的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炸得他粉身碎骨。

谢青随不愿坐以待毙,选择了主动出击。

他意图通过欺骗夏斯弋的感情离间两人,希望借此转移钟至的注意力,若是成功骗到更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反向控制钟至。

但他的计划实施得并不理想,横空杀出的棠光使得夏斯弋自动与他划开界限,钟至又步步紧逼,他必须强行挑破这层关系。

然而就在几小时前,他差一点就彻底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母亲一直在等待肾源,眼下已是第一顺位,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她就能重获新生。

只要,一点点时间。

紧攥在手中的砂石滑落流失,挣扎着重归大地。

谢青随垂眸盯着自己的满手脏污,苦笑道:“你知道,那天我看见你们那么多人都在为曲明格妈妈想办法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他吗?

“如果当年也有人能拉我一把,我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为什么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你们这些大好人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夏斯弋沉默地听着谢青随倾吐一切,心口的钝痛感阵阵加剧。

这个问题,他无疑没有答案。

一滴泪垂落掌间,困在谢青随手心的污泥之中。

悲哀的是,他知道自己在吃人血馒头,又不得不咽下血腥。

“我会自首的,但不是现在,只要等她安全做完移植手术就好。”

夏斯弋盯着他,无情地摇了摇头。

谢青随眼里的残光撕裂,恶狠狠地直奔夏斯弋,谢青随揪起他的衣领,忿忿地咬着他的名字:“夏斯弋!”

夏斯弋毫不畏惧地仰头与他对视:“你要的时间,可能是别人的性命,其他人就活该为你的孝心买单吗?”

“我停下了。”谢青随锁住他领口的力道加重,“我早就停下了。”

夏斯弋跟随力道后仰,声音因失力而低沉,压在谢青随耳里却如置千金:“那其他人呢?你的上线下线,你没把他们供出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会因为你的收手停止侵害吗?”

谢青随几乎是瞬间收了手。

他沉默下来,影子在风中微微摇晃,瘫软着陷入潮湿的土壤中。

“所以,不可能推迟的。

“我们谁都不会。”

寒流拂地,肆意侵蚀着呼吸。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不幸发生,如果当初你没有选择——”

谢青随高声压过夏斯弋:“那她就会死!”

死在不具名的出租屋里,死在霉迹斑斑的木板床上,还要被盛气凌人的房东唾骂一句晦气。

上位者怎么能理解普通人经历的苦难呢?

别开玩笑了。

谢青随咬紧牙关,从脸色到声音都冷了个彻底。

他抬手覆住夏斯弋的眼睛,压住对方面颊上灼烧的热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