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只有结婚才是女人的归宿,这只是自古以来留下的封建陋习。”林暮说,“外面的女人可以拥有选择自由的权利,老师不想被任何人拘束,更不想依附于男人,她有属于自己的价值,也只想做自己。”

“时代在进步了。”林暮把老人重新扶到炕上,弯腰把人的拐杖捡起来,送到人手里,“故步自封的只有这里。”

老人沉默了许久,似有千百句话想说,最后却余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们是走出去了,可还有很多人留在这里。”他无力地闭上眼睛,“他们说能让这些留下的人,走出去。”

林暮失望于老人的愚蠢固执:“那小敏呢?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李二柱又是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又亲手送走一个女孩?!”林暮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又松开,“赵爷爷,告诉我,他们到底存着什么样的目的?”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

“想要联系赵老师吗?”林暮打断他,“我只要找到小敏,出去就可以帮你转达。”但她愿不愿意见你,我不能保证,林暮在心里补充。

“好。”老人点点头,“我告诉你。”

……

话落林暮准备离开,走到门口,老人兀自在他身后说,“林小一,你与你的母亲,也害了羊淮村。”

林暮倏然转身,老人的身形在身后玻璃透进来的昏沉余光中,如一团漆黑的影子。

“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干净,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咳……自己骗自己,只是人们对那些已经发生过的错事,没办法改变的悔恨而已,人总是要……咳,要尽可能轻松的活着。”

日头落下去,林暮已经看不清老人的表情。

“你妈妈她,早就该跟我外孙女一样,死在后山里。”老人的声音逐渐飘远,“是你奶奶把她抱回去养大了……没有她,你爸爸和奶奶,没准都不会死……”

“一命换一命,都是命……”

“村里的老人都知道,你奶奶刚把人捡回来那会,整天抱着个小女娃,到处跟人说你爸爸得了个白白净净的童养媳。”

“她的名字,还是我翻字典给选的。”

“出去以后她找过自己的父母吗?”

“没有是不是?”村长拐棍一敲,“她是亏心呐!”

林暮走在回家的路上,老人痛心疾首的声音在脑海中不停盘旋,他好像有印象,的确在哪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上见过一篇报道,那是一份针对羊淮山八十岁老人的采访。

可报纸发行时间距离拐卖事件发酵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不会有人再关注角落里那件过期的小事。

报纸上面的老人家说林晓依忘恩负义,说她该死,害得羊淮村所有人背上骂名,说她对不起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蠢婆娘。

蠢婆娘是谁,十几岁的林暮或许不知道,可如今听了村长一席话,记忆中近乎被遗忘的,皱皱巴巴的面孔兀自窜了出来。

是粗糙如树皮般温暖的手掌,是许多许多个偷偷塞进小孩手中滚烫的鸡蛋,是挡在面前将他拢在怀里承受老头扫帚的安全屏障。

这些东西组成了林暮小时候对叫作奶奶的那个人所有的印象。

他好像到今天才突然想起那些回忆里被遗忘的细节,比如——在奶奶去世前,她跟妈妈……是很少挨打的。

那些本应他们承受的,都在中途落到了另一个饱经风霜的年迈女人身上。

可妈妈接受采访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讲呢?

为什么……为什么……

是一次又一次逃而不得被强迫的惨痛经历吗?是报复,是怨恨,是对羊淮村所有冷眼旁观的人们的憎恶吗?

这些都没人能告诉林暮了。

可林暮依然觉得妈妈不该是这样,她教过林小一不能撒谎,也教他要学会感恩,就算后来她病得更严——

对啊,她病了!

林暮蓦地停留在原地,一瞬间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

林晓依没出去的时候就病了,总是躲在房间自言自语,她还会在某些犯病的时刻,笑着对小时候的林暮说:“你出不去啦,你要永远困在大山里啦!”

亦或是抱着他流泪哭泣:“你离不开这里了……你的一部分,已经跟大山合为一体啦……”

林暮曾以为这些话都是妈妈对他说的,他靠自己的理解,去揣度,可有没有种可能,林晓依的这些话,并不是说给自己的孩子听,而是透过同样叫“林小一”的人,说给她自己听呢?

记者可以引导林暮胡编乱造,当然同样也可以引导林晓依,作为童养媳的林晓依到底知不知自己身上曾被人赋予过这样不公平的意义还未可知。

在山中共同生活的十几年里,林暮从没听爷爷奶奶提过这些事,那么或许有很大的概率,林晓依本人也并不知情。

真相与否,已无从考究。

林暮艰难消化掉这些信息,冷静下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