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白日与往常并无丝毫不同。

白止从下坠深渊的睡梦中睁开眼,心里空落落的。

但他并不是无事可做,每每收到宫里来的信件,马嬷嬷第二日就想要兴致勃勃地开始写回信,他早已习惯,因而这近几天的时间他总会留出来,将马嬷嬷对阿尧的思念尽数转述于笔下。

白止伸了个懒腰,下床准备去偏屋洗漱。

他肢体止于迈出屋门的那一刹。

小院里站满了统一衣着姿势规整的持刀男子。

所有的目光霎时集中在他脸上,带着不可名状的不善之意。警戒心瞬间升起,他正打算回屋内拿剑,却才看见院门旁的石桌凳上坐着的人。

那人矜贵无比,不急不缓啜饮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茶水。

直至他抬头,露出一双与白止心中所想一模一样的眼睛。

“周先生,昨晚可有歇好?”贺景珩将余下的茶水泼在脚边石板路的缝隙里,起身朝白止走去。

白止虽不爽,却只能恭敬弓身,忍耐体内怒气道:“参见陛下。”

“见外了。”

“我与陛下非亲非故,不存在见外一说。”他抬头看了一圈对他虎视眈眈的御前侍卫,“怕是陛下稍有失礼。”

“放肆!”大监上前几步怒斥,被贺景珩抬手制止。

“白先生是没说错,是朕无礼在前,带着人擅闯民宅。”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因而每一个字都虚伪至极。

白止怔了瞬息,才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眼神僵住。

“朕,可否跟白先生讨个招待?”

“不方便。”白止无情地一口回绝,“今日马夫人要给阿尧写信,管他是玉帝王母来了都不管用。”

不过究其原因,还在于他怎么看贺景珩怎么不顺眼。

贺景珩嗤笑出声。

“白先生把那个疯妇葬哪儿了?朕还想带阿尧去祭洒一番呢。”

“你!”

宽大的袍摆内,一双腿步履匆匆踏上台阶,还不等守门太监问好,径自推开了大殿门。

“姐姐!姐姐!”白术一进门就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寻着白榆的身影,声音里焦急万分,脚下如有火烧,一刻也不能停。

“呃,柳大人!”门口的太监朝里唤他,“娘娘不在!”

白术蓦地停住,随后满脸戾气朝门外吼道:“怎么不早说。去哪了?”

“娘娘去东宫了。”

“东宫?去东宫做甚?”

“奴才不知呀”小太监下意识否认,又突然想起自己是知道的,“噢,去探望太孙殿下。”

白榆在门口等着,远远望见东宫的老公公兴冲朝这边跑来。

“娘娘来啦!”他的白眉下弯不见眼。

“公公,本宫带了些补品来,太孙现在可方便?”

“方便方便!可太方便了!”老公公立马接过夏葵手中的重物,领人往里进。

花园里的桃树并非会结果的种,因而入了夏,桃花渐渐藏进了夜中,只剩一片茂绿。

贺季旸只稍稍抬头,儿时总觉遥不可及的那株最高的桃枝就近在眼前。若非遵医嘱要晒太阳,他是愿经常来这与东宫其他地方相比几乎没有变化的院子里的。

“太孙殿下!”

他闻声回头,待看清公公领着谁人前来,不禁喜不胜收,忘却了自己刚刚还落入略有沉痛的回忆里,立马迎了过去。

“沉妹妹了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小伢说娘娘带着东西来的,老奴就先跑过去帮人提着打紧。”

贺季旸点点头,“你且放去屋中罢。”

“是嘞。”

公公走远,夏葵也识相地退到一边。

“怎么还带东西来?”

两人身边的哪一物,不是皇宫中的资源。不过他还是开心不已。

“手上有东西才有理由来看你呀。”白榆笑了笑,跟他一起沿着小径走去。

贺季旸稍稍低下头,咬唇抿嘴将笑意匀开,自恃才不至于叫人觉得不矜重,更不知如何作答她这句明显带着亲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