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强烈悲伤和恐惧突然从灵魂深处升起,宛如飓风般席卷四肢百骸。

她在害怕什么?

无法回避的答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甚至在脑海中振聋发聩——

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她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无可挽回的失去。就像独属于她的那朵海棠花谢了,来年春天开漫山遍野的海棠花,也不是她的那一朵了。

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江弥了,那份独一无二、赤子之心般的爱不存在了。

邀月恍惚间觉得胸口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像种子要破土而出,竹子要拔节生长

这是什么感觉?

此刻她连站着都已经很勉强了,但那单薄的身躯里又蕴藏着一股可怕的、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化作强硬到极点的力量支撑着她的脊柱,不倒下。

——这是恨。

下一秒,一道红光衝天而起,直上云霄,连电闪雷鸣都静止了一瞬!少女三千青丝变白发,深红的袍裾被狂风吹得飞扬,犹如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样。

青年的眸子重新恢復血红,看着她的模样忽然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破天剑意恭喜仙子重回登仙境。”

一念生则六欲起,一念灭则七情断。

领悟爱恨之后方能参透破天剑意,昔日剑尊所言非虚但后半句却一语成谶。

邀月身后的虚空中仿若燃烧着熊熊烈焰,在接连天地的飓风中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那双暗金色的眸子漠然冰冷,如同眼前血腥的战场、阴霾的苍穹和无数的刀光剑影都在她眼中褪去,化作了天际遥远的星光。

她左手握住覆水剑锋一划,鲜血从掌心顺剑身哗然流淌。血液洇入剑锋发出刺目的一闪,随即电光如盘龙般顺着剑身而下,以覆水剑为中心,空气中瞬间蜿蜒出了长达数丈的恐怖电流!

“你该死。”

她在蛛网般瑰丽纠结的电网中手腕一翻,覆水咆哮而出,幻化为龙形衝到了他面前!姬羽隻得硬生生从心口拔出皇极天剑,连封住伤口的穴道都来不及,横剑一挡——

锵!

剑如碧水,长虹化练,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颜色与光影交界的线条。如星空之动宕,银河之倾覆,光芒所及,木石皆成琉璃。这是凡人无法达到的境界,旁人或许会感叹意境通神,但只有姬羽感受到其中痛苦,他的皮肤已经被剑气割出无数发丝般纤细的伤口。

“你不能杀我”那双血红的凤眸中有细微的恐慌一闪而逝,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却奇异地镇静,“现在这具身体是我用血鬼术在支撑,我若死了,江弥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闻言,少女握剑的手指一紧。锋利的刀尖刺入血肉是那么容易,却仿佛不是在杀别人,而是在亲手一点点杀死她自己。

“滚出去——”

覆水的第一道剑气绵延数十丈,紧接着第二剑、第三剑,每一次斩下都比前次更重,姬羽只能竭尽全力飞速退后,借着退势勉强挡住摧枯拉朽斩来的覆水。第四剑时覆水爆发出电光,汹涌的雷电从覆水的剑身上转移到皇极天剑,随即顺剑柄而下,将姬羽半截臂膀打得鲜血淋漓!

男人的眸子忽然变回了暗金色,直勾勾地盯着她:“邀月,你舍得吗?”

第五剑没有任何停顿,漫天电光绚丽壮观,如神灵创世,降下能够将一切焚烧成灰的天罚。邀月全身沐浴电流,厉声喝道:

“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铿锵巨响,剑尖飞舞犹如星海倒转的光芒,神魔战场在这一秒归于静寂,姬羽整个人控制不住,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趔趄几步,黑气悄然从他七窍中钻出。

第六剑,覆水剑身灵力成倍暴涨,每一寸青光都含着粉碎一切、荡涤万物的力量。一剑横斩将那鬼影生生剖为两半,炽烈的剑光蔓延到鬼影手臂、全身,霎时将它完全吞没!

明明是无声的,但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它足以将耳膜震裂的啸叫!鬼影被破天剑意削成千万道碎片,在尖锐的呼啸声中消弭于无形。

下一刻,清明神光从四面亮起,遮天蔽日的厚重劫云为之一清,从缝隙间隐约露出了天穹辉煌的光芒。高空天门缓缓开启,泄出层层清光,将邀月完全笼罩其中,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业障已消,汝可归矣。”

少女的身影伶仃单薄,又有种奇异的肃穆。她抬头仰望着天际,声音轻柔,却因为哽咽而透出一丝沙哑。

“徒儿隻想知道,渡化一人飞升,是否还做数?”

阳光穿过山林,映照着满地废墟,焦黑的房梁和瓦砾中升起了徐徐而上的青烟。

“非他不可?”

那双暗金色的眸子恰似两簇金色的火苗,安静而激烈地燃烧着。邀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自己或许都无法察觉,此刻眼底那孤注一掷般的可怕光亮。

“今天明天,千年万年,我隻渡他一人。”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