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挂掉电话的十秒内,将手机装入防水袋,套上未充气的压缩救生衣,拉开驾驶舱左侧那扇小小的备用门,毫不犹豫跃入海中,摆动双腿尽力下沉,躲避爆炸的衝击。

短短不到二十秒,温然仰头看见海面涌起一团模糊火光,紧随其后的是水下涌起的巨大作用力,宛如庞大无比的一拳,温然觉得自己简直像一隻小虾米,瞬间被打出数十米远,身体感知不到疼痛,也忘记呼吸,立即就在比夜还黑的海水中昏死过去。

转醒已经是十小时后,天正微亮,温然迷迷瞪瞪望着天空,十分缓慢地回过神,救生衣的气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里面的自充气海绵鼓鼓囊囊,支撑着他仰面浮在海上。

好像活下来了。

但没有一点力气,温然一动不动地就这样仰着,落叶般随海水晃动漂流。

最后他漂到一座私人小岛上,小岛的主人就是乔伊斯夫妇,正准备在太阳出来前乘游艇去海钓,谁知先在家门口捞到了一个从远方漂来的受伤的oga。

乔伊斯率先发现温然,惊恐地大叫起来,他的夫人朱诺镇定地踩着海水将温然小心拖上岸,解开救生衣和外套,在他胸口摸了摸,然后告诉他:“你的肋骨断了。”

温然吐出一口咸咸的海水,双唇毫无血色地发着白,用很轻微的气声回答:“没关系,不是很痛。”

夫妇二人即刻开着游艇将温然送到距离最近的某座小城的一家小医院里,在做检查时朱诺问他是否要联系家人,温然有些意识不清,想了很久,才说:“我没有家人。”

然后他努力地背出一串号码,请求道:“如果可以,请帮我联系他吧。”

困难地说完后,温然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昏迷过去。

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混乱又痛苦的,最终捕捉到一丝光亮,温然睁开眼,看到洁白的墙。

“醒了。”

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温然的眼珠慢慢转了转,看向方以森,插着鼻导管多少有些难受,但还是笑了下。

“肋骨断了两根,肺部受损,身上还有很多伤口。”方以森大致跟他说了说情况,“一共昏迷了七天。”

“谢谢。”温然发出一点气声。

方以森问:“要告诉他吗。”

温然微微侧头朝窗看,白色的窗帘半掩着,应该是下午了,阳光很好,安静地穿透进来,明明是有点旧的病房,却好像一切都是崭新。

首都的他们已经有新生活与新目标,那曾经是温然很羡慕的东西,他想,也许自己也可以拥有。

死里逃生地赌赢了,是自己争取到的新生命,不再是棋子筹码和工具,更不会再成为谁的束缚与枷锁,背负内疚惭愧,他已经做完了能做的所有。

温然吐出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先不了。”

叮——手机又响了声,打断思绪。

温然拿起来看,是同学发来的消息:睡了吗?哈哈一点多了你肯定睡了,我问清楚了,因为只是学习性质的,就是审核一些常规的入学资料,然后我们再自己写一份申请书过去就行,你要是确定报名的话就跟我说哦。

对着聊天框看了几秒,温然回復:我要报名

嘀嘀,嘀嘀……监护仪上数据不断变动,几位战区司令离开病房后,护士拿着电话过来,在病床旁俯身道:“顾少校,有您家人的来电,要接吗?”

呼吸在氧气罩下显得有些迟缓沉闷,顾昀迟半睁开眼,微微点了下头。

“昀迟。”将近半个月才终于等到顾昀迟苏醒的消息,顾培闻喉咙都沙哑,“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已经交代下去了。”顾昀迟缓慢道,“明天执行安乐死。”

护士的手腕动了一下,克制住向顾培闻解释的衝动,屏息凝神地看着顾昀迟平静的脸。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顾培闻才发出点声音:“你就不要再吓爷爷了,昀迟啊……”

顾昀迟闭上眼:“受伤是难免的,我没事,您也照顾好身体。”

“好,那你好好养伤,等再好一点了,我再打电话过来。”

“嗯。”

“噢哟,顾少校要安乐死啊,真的假的?”

护士拿着电话起身,颔首道:“程少校。”

“哎。”程铎应了声,随后拄着拐走近病床,“司令们看你醒了才高兴没多久,你就想让他们再崩溃一次啊?裴老这次可是头髮都急白了,你多少为长辈们着想着想。”

顾昀迟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不是截肢了么。”

“不好意思,双腿完整,只是骨折,再过段时间就能告别拐杖了。”程铎在椅子上坐下来,将拐杖靠到一边,“其实我觉得是不是白狮的风水有问题,上个月我们五队刚出事,这次又轮到你们七队。当然,主要还是你这个队长伤得比较重,我看其他人差不多都好了,那个小女孩也没事,你放宽心好好养伤。”

“风水是有问题。”顾昀迟道,“建议你申请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