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要看看,高睦是真的宁愿舍弃国公诰券也要为国除害,还是在这沽名钓誉!

皇帝跟前的总管太监叫“丁处忠”,仅看这一点,也不难知道,皇帝对忠心的重视。

此情此景,高睦深知,就算她舍不得国公之位,也必须舍弃,才能打消皇帝的疑心。她立马应道:“回皇上,臣的丹书铁券不在舞阳公主府,在威国公府,家庙供桌之上。”

“哦?”皇帝眉梢微动。

丹书铁券不仅是世袭爵位的凭证,还可以用来免除谋逆之外的死罪,是许多公侯人家求而不得的传家重宝。皇帝不愿对舞阳公主小气,想到越国公府有丹书铁券,给高睦这个原越国公世子赐国公爵时,才给高睦也补了一块。高睦倒好,别的公侯恨不得贴身保管的丹书铁券,高睦远远地搁到了威国公府,还真是视名爵为身外之物?还有,他分明已经把王昂的威国公府赐给高睦当纪国公府了,高睦却只以“威国公府”相称,这是已经做好丢爵的准备了?

皇上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对丁处忠挥手道:“那就派人去威国公府,取回纪国公铁券。”

直到丁处忠领命而去,高睦都没有半分变色,反而以“君子爱人以德”为理由,重提郑氏子孙的罪行,劝皇帝依律惩戒。

皇帝见此,疑心稍减,嘴上却问道:“其他驸马家,都有世爵世官,你自己舍得爵位,却不为将来的子孙着想,也不怕锦衣埋怨你?”

高睦根本就不会有子孙,就算有子孙,人生在世,若一心尸位素餐,与禄蠹何异?至于锦衣,高睦就更不担心了。她笃定道:“以名爵传家不如以才德传家。公主深明事理,淡泊名利,必不会为此埋怨微臣。”

锦衣深明事理?皇帝想起幼女的淘气,有些好笑,不过高睦这句“淡泊名利”,倒是说着了。皇帝赞道:“你倒是了解锦衣。”

高睦听皇帝态度缓和,还以为打消了皇帝的猜疑,却听皇帝说道:“辽东兵将骄横,常有不法之举,朕一直想派人去安抚地方,却苦于不能得人。难为你忠肝义胆,又是朕的女婿,朕打算派你去辽东当知县,为朕镇守一方,如何?”

高睦一怔。她的观政期即将结束,是该授官了,要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去天高皇帝远的辽东当知县,对她这个女扮男装的身份而言,其实不算坏事。可是,锦衣怎么办?辽东远在塞北,可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愿去辽东?”

一般只有三甲进士中的无权无势之人,才会被派去辽东这种偏远的边地当知县。高睦二甲及第,又拥有勋贵出生和驸马身份,任职边县,几乎算是流放。想起这一点后,高睦意识到,皇帝要么是对她极为不满,要么就是有心试探她的“忠肝义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容人挑肥拣瘦,无奈高睦已经暴露了迟疑,再想应命已经晚了,她只好说道:“臣没有不愿意,只是担心公主远离乡土,思念父兄。”

“若为锦衣顾虑,大可不必。朕年事已高,膝下离不开锦衣,你只身去辽东赴任即可。”

听说舞阳公主不必陪自己远赴辽东,高睦说不清是放心还是揪心,人却已经毫不耽搁地叩首至地,应命道:“臣但凭皇上差遣。”

“甚好。去了辽东,善抚军民,不要辜负祖宗英名。”

“谨遵圣训。”高睦道。

适逢小太监回来复命,已经取来了纪国公铁券。皇帝扫了这份丹书铁券一眼,命人送去焚毁,又对高睦说道:“辽东的军粮五日之后起运,你随船同行,也好有个照应。这样吧,你拿着朕的手诏,今日就去吏部注官,五日收整行装,想来也足够了。”

御前总管丁处忠,手捧皇帝手诏,走到了高睦面前。

高睦谢恩之后,双手接过了手诏。她知道自己该告退了,却忍不住再次说道:“臣奏疏中所言的郑氏罪行,皆是臣访查所得,只是丹阳侯府势大,苦主皆不敢提告侯府,臣才冒昧上疏,直达天听,望皇上救百姓于水火。”

“朕查明真相后,自会处断,你只管去注官。”

“是,臣告退。”

高睦见皇帝摧毁了纪国公世券,又一心催促她注官,仿佛恨不得今天就把她踢到辽东,便觉得辽东之任成了定局。

她隐隐有些后悔,却不是后悔控告丹阳侯府。

在苦主都不敢提告的情况下,高睦哪怕只是想要揭露郑宗懋一人的罪行,也只有上疏这一个途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丹阳侯府恶贯满盈,若无人站出来揭露罪恶,只会让丹阳侯府越加嚣张,只会让更多百姓遭受欺压……所以,即便皇帝怀疑高睦报复丹阳侯郑普,高睦也不后悔上疏。

那心头隐约的悔意,又是什么呢?

直到行至吏部门前,高睦依然没想通。

高睦定了定神,打算走入吏部,却被一个御前太监拦住了腿脚,口称皇上传召。

我刚从乾清宫出来,皇上又叫我进宫干什么?

眼前的这位御前太监,也是乾清宫有头脸的太监之一,高睦认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