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除了当值的禁卫,没有人可以私自携带武器。高睦的意思是,她愿意当场自刎,以求抹除孙文昺的抗旨之罪,也好解除他和皇帝之间的争端。

皇帝看着高睦伏地的背影,心底升起了一丝赞赏,嘴上却叹道:“罢了,文昺都知道心疼他小姑姑,朕也不能不心疼女儿。文昺说得也有些道理,拿走你纪国公的名头,也够维系国法的颜面了。就照文昺的主意,让你用爵位和铁券换命,起来吧。文昺也起来。”

皇帝对皇太孙都发怒了,如今又态度急转,让高睦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没有急着起身,而是迟疑问道:“那王氏……”

“你一心替母赴死,朕想替锦衣留住你的命,自然得替你留住王氏的命。怎么?还不起身,是怕朕对你食言吗?”

“臣不敢。”高睦再度叩首,“臣谢皇上隆恩。”

“别谢朕。要谢就谢锦衣,谢文昺。”

舞阳公主不在现场,皇太孙孙文昺却近在眼前。高睦知道,皇帝说得没错,要不是孙文昺换掉毒酒,她的尸体只怕都已经凉透了;要是没有孙文昺不遗余力的求情,她也得不到皇帝的“隆恩”。

高睦转向了孙文昺,谢恩道:“太孙殿下的再造之恩,臣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小姑父言重了,快起来吧。”

皇帝在高睦起身后,对高睦吩咐道:“朕不放心锦衣一个人,本是要把她留在长乐宫将养的。既然你还活着,你就把锦衣接回府中吧。朕会派太医过去,给锦衣调理身子。应天府那边,你不再必去了,留在府中,好生照料锦衣。”

高睦在生死未卜之际,觉得自己就算看到了舞阳公主,也只是为舞阳公主再添一场悲伤。一旦脱险,她勉强压制的牵挂立刻翻涌,恨不得立马见到舞阳公主。

就算皇帝不提,高睦也想打听舞阳公主的动向,如今既然有皇帝首肯,高睦很快行礼告辞。素来端稳的人,转身之后,脚步竟不知不觉间匆忙了三分。

皇帝望着高睦迫不及待的背影,眼底闪过了一抹笑意,嘴上却对孙文昺数落道:“你这个孩子,真是将你爹的仁孝友爱学了个十足。”

孙文昺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到高睦的背影,他只是憨厚地赔笑了数声。

此时高睦尚未走远,不难听到皇帝的数落。她脚步为之微顿,心中想到,皇帝突然松口,是在太孙殿下身上看到了先太子的影子吗?

不过,皇帝的语气,与其说是数落,不如说是一种亲昵。高睦今日,算是在皇太孙那里欠下了一份天大的恩情,如今既然皇帝对皇太孙毫无芥蒂的样子,高睦也算是可以为皇太孙放下担心了。

诸王虎视眈眈,皇太孙孙文昺最大的倚仗,就是皇帝的扶持。储君这个只可进不可退的位置上,一旦失败,几乎必死无疑。高睦就算不考虑孙文昺今日的恩情,只为孙文昺是舞阳公主最亲近的亲人之一,高睦也不希望孙文昺身败名裂。

高睦默默记下皇太孙孙文昺的恩情时,孙文昺扶着皇帝,已经回到了乾清宫的御书房中。

御书房中只剩他们爷孙两人后,孙文昺不复之前的憨厚情态,而是不解地问道:“皇爷爷不是说高睦忠正廉能,可为股肱,才让他兼任孙儿的东宫官吗?那为何今日还要如此……试探他。”

孙文昺想到皇帝今日的种种安排,其实想说“算计”,又觉得此话不敬,才改用了“试探”一词。

“高睦为人,不群不党,宜掌军政。正好,此番韦百战谋反,在军中牵连甚广,高睦是王昂的外孙,又是高凯的孙子,朕有意让高睦提督京营,以安抚军心。”

“皇爷爷是想让高睦改授武职?还是临时差遣?”孙文昺有些吃惊。王、高两家国公府,在军中故旧无数,高睦作为王、高两府的血脉,从军具有天然的优势,但是本朝一向文武分途,而高睦以科举入仕,如今是地地道道的文臣,按理来说,不该执掌军政。

“自然是改授武职。”皇帝看了孙文昺一眼,郑重地告诫道,“文昺,你记住了,文武互制,方是长治久安之道,无论何时何地,不可让任何人出将入相。”

“孙儿明白。”

开国宰相林辅乾,当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与开国宿将走得太近了,让皇帝感受到了威胁。林辅乾丧命后,别说军中大将不敢与宰辅交好,就连朝中的普通小官,也牢牢记住了“文官、武将不可来往过密”这条不成文的铁律。孙文昺正是明白这一点,听说皇帝想要高睦“提督京营”,才会立马感到吃惊。

“不过,皇爷爷威加海内,如今天下承平,四海宾服,已无武将用武之地。孙儿看,高睦精通刑名,心系万民,在文治之上也颇有见地,若是改授武职,是否有些可惜?”孙文昺与高睦谈史论政后,对高睦已有惜才之心,他是真的有些替高睦可惜。在孙文昺看来,高睦受限于勋贵出生和外戚身份,此生注定不能入阁拜相,已经是埋没了,要是改任武臣,那这辈子只能去练兵演武,也太浪费才华了。

“天下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