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任犴用破碎的木料燃起了大火,然后把木床清理干净,拖到了火堆边。对他来说,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但猫儿还小,总得休息。

“不!不!不!”猫儿心里有一个声音大喊。他觉得大脑里有一片海,惊涛拍岸,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报仇!报仇!报仇!”

可是仇人在哪里呢?是前面的黄光?还是后面的紫光?他们是谁?他这样的一个小小少年,该如何向这些飞天遁地的身影复仇?吐唾沫吗?用牙咬吗?

“我要变强!变强!”猫儿觉得胸膛里有一团燃烧的烈火。

“逍遥,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任犴注视着猫儿,用凝重的声音说道。他第一次叫出了猫儿的学名。

“我叫逍遥!”猫儿想,“这是爷爷取的名字!”

木料哔哔啪啪的燃烧,火光映照着任逍遥稚气未脱的脸,给他的苍白染上了一层血色。

同在一个屋檐下,父子俩却好久不曾这么亲近,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让人如此悲哀。

“你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武林侠士,江湖人称他为铁钩银划书千古。其实高明的是他的医术。他和珠落玉盘琴鸣凤、峰回路转棋难输、妙手丹青画如诗三人自称临渊四友。他们几个你应该都见过了。”任犴说道,任逍遥连忙点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三人的情形,想起了啼笑皆非的“糕食”,心里像刀绞一样难过。

“……后来他们侥幸活了下来,从此心灰意冷,四处游荡。然后在这里遇见你奶奶,安家定居……”

“……你的出生,让他充满了希望。他这些年来之所以一直让你学习诗书艺礼,就是想要让你将来能够远离江湖纷争……”

“可是,太难了。远离江湖是非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躲到哪里去呢?你躲避不了江湖!而且比江湖更要强大的存在,还要来找你……”任犴继续说道。

“天上飞的是两个什么人?”任逍遥恨恨的问道。

“很强的人,”任犴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我们没有对抗的能力!”

任犴没有告诉任逍遥自己的故事,那些朝野倾轧,那些江湖恩怨,那些人间冷暖,在逍遥还不够强大之前,他决定不再诉说。

生活往往折磨着没有能力的人,在你力有不逮之时,知道得越多,难过就越多。除了徒增无谓的伤感之外,眼泪毫无用处。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良久,任逍遥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敢说,吃了狗肉之后,我后来还是一样的梦见那些人给我上课……”

见父亲没有说什么,他又继续说道:“他们教了我很多东西,有许多关于生死,关于性命,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则,但是我一样都用不着……而且也救不了任何人……”

他很难过……

任逍遥选择性的将梦境告诉了父亲,他始终没有说启蒙者变身机甲的场面,也没有说起自己在梦境中受伤的细节。

“我以前也梦见过……”任犴听了儿子的述说,沉吟良久说道。

原来他年轻的时候,也连做了两次这样的梦,每做一次梦,都要大病一场。在吃了狗肉后,再也没有做过同样的梦了。于是他就认为是狗肉解除了这个梦魇。但从逍遥的情况来看,多半还是因为资质的原因。

“爸爸,那些飞在天上的人,我怎么才能变得跟他们一样?”任逍遥小心翼翼的问道。

“修行!只有修行!我们明天就去临渊城!那里有办法!”任犴道。

这世界放不下一方书桌吗?那就换一个方向!命运向来都只在自己手里,自己苟且偷生尚且不得,后辈又怎么可以重蹈覆辙?

从此就要相依为命了,父子二人就这样说着话过了大半夜。

夜已深,任逍遥在床上睡着了。这一夜他辗转反侧,做了无数个梦,一会儿梦见了一家人簇拥在他的身边,一会儿梦见了黄色紫色的二道长虹,一会儿梦见了巨大的怪兽藏在云端……

任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他,在火堆边一直坐到了天明……

清晨,任逍遥醒来时,看到四面的断壁残垣猛的一愣,然后就悲上心头……

包袱早已收好,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几本爷爷写上了名字的书和文房四宝,藏着银针的暗红色木盒,那颗蓝色半透明的晶石,父亲的锻锤,还有一些衣物和其他用品。

爷爷的书箱再也不是秘密,可任逍遥多希望现在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境,自己只是躲在爷爷的床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家人还在身旁……

“走!”带着任逍遥给爷爷奶奶磕完头,任犴领着他毅然的走出门去。

虽然一次又一次的偷跑出去,但真要离开的时候,任逍遥却觉得十分难舍。是的,拥有的时候不曾在意,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每一处都有他的气息,每一处都有少年时的痕迹,他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往外走。

二牛红着眼睛,站在晒场边使劲的冲他挥手。任逍遥冲他点头,然后低下头去,害怕会要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