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右臣似觉出自己的确唐突了,虽无奈,也只得跟在佳音身后进客厅。香草燕儿慢吞吞的添水送茶,他急的冒火却没法子,神色就渐渐露出哀楚的惶然。

佳音看在眼里,不免觉得他可怜,又恼他呆板到现在才来,所以也不催促香草,待她呈上茶水,方才摆摆手:“你们先下去。”

香草燕儿敛衽推出去,佳音瞥一眼潘右臣,问:“大人,今日是除夕,你不在家呆着,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茶杯里冒出的雾气似迷伤了潘右臣的眼睛,他眸光水色一闪,站起身,直直地朝佳音拜下去:“大小姐,下官糊涂,悔不该没有听您的劝诫啊,如今永泰她,她怕是活不成了……”他声音渐渐哽咽,捂住脸说不下去。

佳音忙起身扶他,一面道:“大人,你可不是糊涂了么?永泰公主病重,就该请太医去号脉,我能做什么?”

潘右臣固执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喃喃:“先前的确是下官错了,原以为,下官只要默默守在她 身边就足够,可是……可是,她现在病重无救,下官对不起她……永泰的命太苦了,跟我大哥只过了一年的好日子,下官一直想,她是嫂子,不敢有妄念,明知道她辛苦,却不敢逾矩半步,这么多年,就看着她一个人,一个人……”潘右臣突然仰起脸,两行清泪洒落:“大小姐,请大小姐为下官说媒,下官愿娶永泰,即使她只能活一天,下官就和她做一天的夫妻,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书呆子说出的誓言虽然呆,其情意却真真切切,佳音叹息一声:“潘大人,原来你的意中人是永泰公主,难怪这些年你们一个不嫁一个不娶,你呀,真真是固执的叫人可怜可叹!”

“是,下官迂腐。”

“现在你就不怕世人的议论么?”

“永泰都快死了,我还顾忌什么?!”潘右臣悲愤至极,忘记礼仪,一拳捶在自己的胸口,悲声道:“我只恨自己 醒悟的太迟,才害她孤苦多年,现在起,我绝不负她,是生是死我都要陪着,天人永隔,我偏不信天人永隔!”

一个书呆子被自己的计谋逼出隐藏的真情,佳音却无成就感,她只感叹,清苦多年,永泰终于熬出头了。

佳音扶起潘右臣,点头道:“我这便和大人走一趟公主府,想必公主知晓你肯求亲,心里一高兴,病就好了呢。”说着,她提声叫香草准备马车。

潘右臣说出心里的话,神色反而更呆傻了,抽干了血脉一样,行尸走肉般跟着佳音出门,被小厮搀扶上马,一行人去了公主府。

公主的寝殿外面一堆人,有朝官命妇,有太医院的太医,还有宁嘉王爷陈鞘。

天气冷,原本大伙都缩头缩脑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远远见佳音和潘右臣来了,皆散开,极力在脸上挤出几分悲色。陈鞘迎上前,将佳音请到一边,咬牙切齿的恨恨道:“你还教不教人过年了?!”

佳音瞪他一眼:“要怪就怪那书呆子,我好心倒没好报了,当我爱管你们家的闲事一般。”

陈鞘碰了一鼻子灰,苦笑抱拳:“行了,大小姐,也就你能想出这馊主意,赶紧收拾摊子罢,你回头看看,潘右臣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那我先进去了,你拦住潘右臣,千万别露馅。”

“是,遵旨。”

陈鞘袍袖一甩,挤进安慰潘右臣的人堆里装模作样的劝慰几句,回头又朝佳音做个鬼脸。

佳音忍住笑,闪身进了寝殿内室。果然就见永泰满脸不耐烦地躺在雕花垂璎的床上发呆,一见她,兴奋地直起身子:“阿音,如何了?”

“恭喜公主,佳音代潘大人向您提亲来了。”又故意皱眉:“可惜赶得及,潘大人未曾准备什么礼物,连生辰八字礼帖都没有……”

永泰只听“恭喜”二字已然喜极而泣,大颗的眼泪涌出来,恍恍惚惚的也没听清佳音说什么。

佳音慌道:“公主……”

永泰只是摇头,被佳音拉着手安慰几句,方才道:“阿音,我终于等到了。”

“是,公主,您等到了。”佳音也为永泰高兴。旁边的宫女纷纷跪地:“恭喜公主。”

“赶紧起来。”永泰一张脸粉中透红,比锦被上绣的牡丹还要艳丽,她低声问佳音:“现在怎么办?”

“啊,您喜气洋洋精神抖擞的样子可不能被潘大人看见,等会把太医开的药丸子吃了,药性发出来,再叫潘大人进来,你千万要气息奄奄地和他告别,他当面求婚比我这个媒婆抵用多了,人逢喜事精神自然就慢慢好了,潘大人也定然高兴,唉,您是没瞧见他方才去我那里,一付心如死灰欲随您而去哦样子,可怜,可怜……”

佳音一付悲天悯人的样子叫永泰扑哧笑出声,将她额头一点:“鬼精鬼精的,也就你能想出着法子。”

“今日除夕,快别磨蹭了,让殿外头的那伙人都松口气罢。”佳音便催促宫女取药丸子。

永泰服下药丸,只半刻功夫,脸色蜡黄头冒虚汗,说话也没力气了,佳音才请潘右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