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天夜里,月光凄清不明,他像平时那样侧躺在干草地上,却没有完全睡着。

忽然,空气中出现了细微的动静。

他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瞄向对面的墙壁,只见清冷的月光透进那扇小窗,一抹纯粹的雪白撞入眼帘。

白雀体型圆润朴实,翅膀却很短小,它叼着一个小布包,在空中半停半飞,笨拙地飞到萧玉折身边。

萧玉折倏然闭上眼睛,心中惊疑不定,这几日都是它在照顾自己?

片刻后,他察觉周围没了动静,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幽幽的月光凄怆梦幻,一片白色的羽毛自空中飘落,他伸出手将它接住了,有瞬间的恍然这或许只是个美梦。

七日后的清晨, 辛姨娘提着一篮子车厘子姗姗来迟,将萧玉折从柴房里带出来,去向窦氏母子赔罪。

辛姨娘是江南女子, 生得千娇百媚,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柔软可人, 比窦氏要年轻得多。

“玉折, 还不给你大娘道歉。”

见儿子还傻愣愣杵在那儿, 辛姨娘硬拽着他跪下来,含笑道:“玉折年纪尚小, 若是冲撞了夫人和哲儿, 还请多多担待。”

“好说, 都是自家人。”

窦氏轻抿了一口茶, 挑了挑细长的眉毛。

空气倏然变得静默, 只见萧玉折缄默了许久,袖中手臂上的肉,都要被辛姨娘的指甲掐的流血。

他才颤了颤眼睫,垂下眼眸道:“之前多有冒犯,请大哥原谅我。”

窦氏满意的笑了笑,扫了一眼旁边的萧明哲。

“这还差不多。”萧明哲得意的抱着手臂, 咧嘴笑道。

于是,在辛姨娘的赔礼道歉下,终于将萧玉折带了回去, 然而离开时他们还要看小厮的脸色。

辛姨娘拉着萧玉折来到一个凉亭,她半蹲在孩子跟前,笑着从袖中拿出了一颗车厘子。

“玉折, 尝尝看。”

萧玉折低下头,看到那只纤纤玉指上, 遍布着伤痕。

辛姨娘笑容微僵,然后快速将车厘子塞到他手里,将手藏到了袖子里。

萧玉折眼神有些轻蔑,他把车厘子拿到眼前,然后在辛姨娘期待的目光中,慢慢收紧手指,红色的汁水顺着指缝淌下。

啪嗒一声,他将那团“渣滓”丢弃。

“你早就看到了,对吗?”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说道。

那天在后院里,他被萧明哲找麻烦的时候,明明看到了娘亲身边的丫鬟,她们也在一旁隔岸观火。

为了不损害自己的利益,辛姨娘可以做到冷眼看儿子挨打。

“如今在萧府窦夫人势大,我们娘俩初来乍到,不能跟她正面树敌……娘没有弃你不顾,这不就来接你了。”

“……”

“为娘好不容易逃出火坑,必须在萧府立足脚跟,你能明白娘的用心吗?”

萧玉折失望地看着她,翕动着嘴唇:“你难道不怕我死了吗?”

闻言,辛姨娘脸上异常平静,就好像她的心肠已经冷硬如石头,但是下一刻表情瞬间严厉。

“啪”的一声,她出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萧玉折感觉半边脸都红了,鲜血的味道充斥口腔,被这强劲的力道打得头晕目眩。

辛姨娘表情狰狞,愤怒地瞪着他:“我告诉你!他们母子就算想你死,家主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窦氏她为什么对你出手,就是因为你的‘天生灵骨’。”

愤怒的余波过后,她又平静了下来,用手绢轻轻擦拭萧玉折脸颊,温柔地说道:

“我儿子的灵骨,比她儿子强不知多少倍,你若是能得到家主欢心,将来这偌大的萧家便是你……和我的。”

萧玉折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发冷。

辛姨娘的野心很大,头脑也时刻冷静清醒,她来之前便打听过,这萧府中的十几名孩子,也时常遭到萧明哲欺辱。

可惜没人把他们当人看,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辛姨娘偶然听闻半个月后,城中将举办仙门招新弟子会,据说是个刚刚成立不久的宗门。

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萧家主同意萧玉折参加此会,而萧家上下也知道了他身怀“灵骨”的事。

那天深夜无人,辛姨娘从家主那回来后,就连续几日卧床不起。萧玉折常常在夜里,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后来才发现她断了一只手。

萧玉折的地位陡然拔升,在衣食住行上都有了巨大改变,从家丁侍从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他们母子搬进了更大的院子,辛姨娘脸上焕发光彩,打赏侍从的赏钱也多了起来。

此时在萧家人对他们毕恭毕敬,因为萧玉折俨然是第二个“家族之光”,将来若在招新弟子会上成功入选,那么无异于脱胎换骨、一步登天。

连萧明哲都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感到不平衡,凭什么一个野种也能跟自己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