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轻舟疾速退身,避开疯狂扑来的水草。她眸光一凛,顾不上其他,拔腿朝着那几个被水草牢牢裹缠起来的人奔去,手里一支玉笛快如利刃,袅袅乐音击退水草。

奈何这些水草数量太多,斩杀不尽,再加上这么些年来百里轻舟忙着做人,疏于修炼,如今又有孕在身,故而没一会儿便有些体力不支。

但她不愿停下动作,固执地攥着长笛,一面拽着水草,一面用力将人从水草里剥出来:“你没事吧?”

那人没回答,百里轻舟眼圈微红,颤抖着手探他的鼻息,才知他被裹在水草中太久,已然窒息而亡。

眼看着水草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岸上爬去,渐渐伸向城中,百里轻舟暗暗咬牙,提起玉笛放至嘴边。

但刚吹出一个音节,唐烟便卷起水浪打断她,吼道:“祭神曲耗修为损寿命,你不要命了!?”

百里轻舟看他一眼,不做理会,执拗地继续吹奏。

她不想要京城那么多百姓死于非命,不想要三界因她一己之私而亡,祭神曲虽损耗修为,易折命,却能抵抗双梅咒之力。若是可能的话,兴许能撑到天界诸神有所察觉,前来相助。

“花盼儿!”唐烟气急,又苦于无法离开念河,情急之下挥起数十条河水朝着百里轻舟打去,却又怕伤着她,收着力被她轻易避开,急道,“花盼儿!你给我停下!”

百里轻舟垂目不语,笛声所至之处水草受惊一般退缩,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风晚匆匆赶来,抬头见百里轻舟已经双目已经赤红,已然撑不了多久。他欲上前相助,余光里念河中的水倏然开始往上翻腾。

他心中一颤,喉间干涩,看着那河水缓缓聚成一个人形。

祭灯

见到花迟时,风晚神情激动,急切地想要上前,却又在抬脚前猛然驻足——时候还未到,不可操之过急。

眼前的花迟只是一缕残魂,一个虚影。他要花迟原原本本地出现,不再被囚禁于那黑暗潮湿的寒潭之下,而不只是这一缕魂魄。他会让花迟再一次看到四季风光,看到锦绣山河。

思及此,他攥紧双拳,闪身躲到树后,避开花迟环视四周的目光。

百里轻舟吹着玉笛,疾风暴雪几乎将她淹没,但她无路可退。那些潮水般生长,数不胜数的水草卷土重来,攻势比上次还要勇猛,让她难以招架。

唐烟劝不住她,无奈之下只好同她并肩而战。随着他念咒的声音,成千上万条小鱼自河底飞跃而出,身上鳞片张合,如利齿一般将水草咬断。

但水草杀不尽,斩不绝。千万年来,念河里埋葬了无数冤魂厉鬼的枯骨。而今,它们都成了水草最好的养料,只要有怨气,水草就能茁长生长。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百里轻舟面色凝重,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她感受着腹中胎动,凄然一笑:“阿娘对不起你。”

唐烟扭头,见百里轻舟将琉璃灯高高举起,四周奔涌的风雪如漩涡一般尽数朝她涌去,顿时瞪大眼睛:“花盼儿!”

她竟想以身祭灯,用血肉之躯喂养长明灯中的厉鬼,平息琉璃灯中幽魂的怒火。

百里轻舟紧紧抓着琉璃灯,灯上长出无数指头粗细的水草,草上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人脸堆砌在一起,嬉笑着咬向她的手掌。

狂风迅疾,以至于她掌心落下的血尚未滴落,便被拽入漩涡中,将洁白的雪粒染红。

四肢百骸的神力被琉璃灯吸食。百里轻舟脸色愈见发白,汗湿额发。她有些发抖,但始终死死攥住琉璃灯,掌心薄薄一层皮肉已被咬烂,几乎可以露出森白的手骨。

唐烟焦头烂额,一面忙着捏诀应付遍地乱爬的水草,一面紧盯着百里轻舟,抓起水柱朝她砸去,但那条水龙尚未碰到百里轻舟,便被疯狂旋转的漩涡搅碎吞没。

金乌高悬于空,但不过须臾,黑压压的云便自四面八方咬来,眨眼间将金灿灿的阳光吞噬,天地间立时一片昏暗。

城中百姓抱头鼠窜,人仰马翻,连皇宫之中亦是乱作一团,人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急忙慌地收拾财物逃命。

水草残忍无情地撕咬而上,尖叫声里金子珠宝掉了一地,却无人敢捡。

百里轻舟听到铺天盖地的嘶吼声和哭喊声。她低头望去,满目疮痍——脚下尸体横陈,堆积如山,几乎将念河填满。

血染积雪,遍地触目惊心的红。

花迟立于河畔,弯腰将一个坐在尸堆里嚎啕大哭的孩子抱起。他轻声叹气,任由那个孩子将眼泪鼻涕蹭到身上。

风晚藏在黑暗之中,看着那个孩子,心下一紧。

当年花迟也是这般将他抱起,但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而是从弥天的大火里。

那边花迟抬头望向百里轻舟,兀自叹息。

千年前,花迟还是神的时候,桑女便告诫过他,若是执意带走寒潭下的婴孩,人间迟早会生灵涂炭。

那时他在佛前坐了一宿,怔怔望着佛前的香火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