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听得‘江龙王’的名号,不敢再多议论,也都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

老道绕着法坛走了三圈,在层层交叠的条凳八仙桌间上下来去,做出种种惊险动作,而后猛地翻上法坛,脸上已佩戴好一张赤红的鬼王面具。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沉,好似鬼王发出的声音,同时左手并成剑指,指向了桌上已经爬到那立着的稻草人上的肉虫:“江河归寂静,水府开大门。

船夫赶船无灾祸,渔人打渔多收获!

吾今真灵降水府,

会同江上龙王,临下渊海万丈三,

直入江底真闾山!”

在稻草人身上攀爬的肉虫,背上勾画的血红‘五通神符令’忽然破裂开来,撕裂了肉虫的皮肉,一股股鲜红的血液从那晶莹嫩白的肉虫背上汩汩涌出,染红了整个稻草人!

天蜈老道迅速而含混地念叨了一句:“真闾山脚下黑坛,五通神灵于此现!”

“恭请江龙王(五通神)应真降灵!”

老道口中请的是‘江龙王’应真降灵,

但他腹部蠕动,发出腹语,请的却是‘五通神’应真降灵!

他用了水府龙王的名号,然而却未报出那龙王神灵的坛号,亦未曾勾画闽江龙王对应的符令,反而是准确报出了五通神的坛号——临下渊海万丈三,江底真闾山,山脚下黑坛中五通神!

符令坛号皆对应的是五通神,

当下这降真显灵于‘尸’之上的,自然也会是五通神!

天蜈老道捧起插在被血液染红的稻草人头顶的那一炷香,将之转而插进了被绑缚固定在圆凳上的女师公头顶的混元髻中!

他猛烈跺脚,

连连叫喊:“神来也,神来也,神来也!

神不见我,神不见我,神不见我!”

整座法坛都摇晃起来!

这般诡谲情景,更吓得围观百姓不敢出声!

、“请神上身!”

“神来也,神来也,神来也!

神不见我,神不见我,神不见我!”

整座法坛摇摇晃晃,仿似将要倾塌,但仍旧在艰难支撑着。

法坛下,

十余个红头师公在听到坛上师父状若疯癫的叫喊以后,都慌忙从身上拿出一道道红布,覆盖住自己的眼睛,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

村民们不知他们当下动作何意,

但总看得出这些人此下都似乎对即将降临的神灵分外畏惧的样子,一个个都变得畏缩起来,以红布遮掩,好似怕被神灵看到自己的眼睛。

聚在法坛周围,抻着脖子往法坛上看的百姓们呼啦一下子尽皆散去,离法坛远远的。

河坡上,

赤龙真人眯眼看着法坛上猛烈跺脚的天蜈老道,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是要起乩?许天师在南闾山诸道坛传下的道统之中,请灵降真并不需要‘起乩’。

那被绑缚的女师公,莫非就是乩童?

不太像,不太像……”

赤龙真人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耳力极强,能听出天蜈先生诵念的降灵符咒中有篡改,将请灵降真的对象指向了‘五通神’——老道对此并不在意,对方若能借‘乩童’请来五通神的‘大道纹韵’,与之交流沟通,他就更好窥见此中真相。

但现下天蜈老道举行的仪轨,像‘起乩’又不像起乩,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大胡子道人正低眉犹豫间,

剧烈颤抖的法坛忽然停下!

坛上,

天蜈先生将鼓鼓囊囊一袋愿力铜钱丢在了‘女师公’脚边,将那钱袋的袋子口完全敞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缠绕着浓郁愿力的一枚枚铜钱!

丢下钱袋以后,

他就定在坛上,一动也不敢动,像一截木头桩子。

而在他对面,

女师公看着天蜈先生脸上狰狞的鬼王面具,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她周身随之有诡韵涌动起来,浓郁的诡韵环绕她周身,甚至将法坛上摆放的各项物什统统掀飞——

那诡韵铺压向天蜈先生,天蜈先生明显有些始料不及——他要请的是‘五通神’,但现下请来的这么个‘玩意儿’,散发出浓烈的诡韵,与仪轨描述的请来五通神的情景明显不同!

‘江面赤黑,长发攒动如长鲸巨鲨’的情景未曾出现!

‘尸位人’头颅、四肢各向匪夷所思之角度弯折扭转的情景未曾出现!

反而有强烈诡韵扑压在天蜈先生身上,让他血液凝滞,一瞬间脸色苍白,面具下的脸孔写满了惶恐——五通神难道是诡?

还是——自己招错了‘东西’?

对面的鼎灵一脸气定神闲地笑意——难道这诡,本就暗藏在她体内,此时被她借机放了出来?!

天蜈老道一瞬间想了很多!

刹那间,

对面的女师公双眼眼仁剧烈收缩,化作针孔大小的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