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屋中抱了毯子,递给她。她盖在腿上,足以抵挡夜风寒凉。

当然,其实……她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胸腔内只留下炽热。即使没有御寒工具,也仿若春色满园。

此间生活太过雅致惬意,许远汀竟不忍问出那煞风景的问题——“你和前女友怎么样了?”,唯恐打破此刻氛围。

她想,从小到大,她为自己而活的机会太少了。只稍稍放纵这一刻,保留这几秒的私心,应该不过分吧。

许远汀低下头去,佯装观察毯子上的花纹,半刻后,时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那种回忆起往事、娓娓道来的语气:“我是不是从没和你讲过,我和韩师兄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许远汀面前,称呼韩子轩为师兄。

许远汀一时怔愣,沉默点头。

时奕便继续说道:“我当年考戏剧学院是双料第一,十七八岁的年纪,整个人眼高于顶,恨不得以为自己是米开朗基罗再世,能再搞一场文艺复兴。”

说着,他轻笑一声:“结果自然是不能,我选了一门《艺术学概论》课程,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狭隘。”

“我就是在这门课上认识了韩师兄。他当时染了一头绿色头发,每节课都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有时端一只保温杯,有时拎一个牛皮本,反正从来不背书包,且每次直奔第一排,想不让人记住都难。”

“顺理成章地,教授也认识了他,他们每节课都有互动,眼神上的、肢体上的、口头上的,因此大家都戏称,这门课是单给韩师兄一人开的。”

听到这里,许远汀扑哧一笑,评价道:“像是韩子轩能做出来的事。”

她问:“后来呢?”

“后来……”时奕话锋一转,“其实我对师兄的第一印象一般。虽然承认他有很多观点和我不谋而合,但总感觉他是基于一个‘商人’或者说‘投资者’的立场,并非纯粹地追求艺术。”

“这门课的期末大作业是小组合作汇报,我当时还在寻觅队友,没想到师兄直接找上我,说要和我组队。”

“其实他很靠谱的,”许远汀说,“和他组队肯定不亏。”

“是。”时奕点头,“但我实在太诧异了,于是就问他为什么要和我组队。因为在此之前,我们俩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给出了两个原因,”时奕突然转向许远汀,“你要不要猜一猜?”

“我猜……大概因为他是个颜控吧。”她开玩笑般地说出了第一个原因,没敢直视他的眼睛。

时奕却笑了:“你果然了解他。他当时的原话是,‘你特别像我一个高中同桌,就那种认真、高冷的学霸气质,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但笑起来又很温暖。而且,我喜欢和好看的人交朋友。’”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韩子轩以一己之力,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了一条无形的纽带。

“那次作业我们有过很多争吵。”时奕继续说,将故事结局娓娓道来,“幸好师兄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他水平也确实高,又引导我有了很多新的思考。”

“其实从现在师兄做的节目也可以看出来,他不是一个一味从商业角度出发的人,能在市场和艺术价值中求得平衡,是我现在依然做不到的。”

他语气平静,在月光照耀下,表情也真挚,一如他这么多年从未沾染污垢的艺术理想。

许远汀默然,最后鼓励道:“我不懂艺术,但我相信,你现在是一名优秀的舞者,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也会是一名优秀的艺术家。”

时奕收回凝望远方的目光:“算了,扯远了。总之呢,师兄是个好人,我会永远感激他。”

“我和他高二开始做同桌,在此之前并不熟悉。”感受到话题在向沉重的方向转变,许远汀岔开话头,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我们班级是按考试排名从前往后选座位的,老师会拿出一张表,上面标有已选位置,但是原则上你不知道选了那些位置的人是谁,除非提前跟人打听好。”

“那次也是阴差阳错,与我提前约好坐一起的那个女生恰好在韩子轩后一名,于是就被他捷足先登了。”

“他确实很会主动争取,加之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许远汀这样总结道。

如果她和韩子轩不曾相熟,或是时奕没有在大一选那门课,他们两个便不会在排练室相见。甚至,人生将如两条平行线一般,永远不交叉。

后来两人又各自聊了些少年趣事,对于中间分开那五年绝口不提,倒是不约而同的默契。

最后在一片迷糊中,许远汀仿佛听到时奕对自己说“新年快乐”。她茫然地“啊”了一声,已是困倦至极。

过了十几秒,她有样学样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原来昨天是12月31日,现在凌晨已过,新年伊始。只因这里幽静,无人鸣放烟花爆竹,让她一时忘了时间。

他们竟已聊了两个多小时,从月明星稀到天光破晓。原来时间也可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