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公主知道,高睦并非真心想为高松寿收尸,只是身为人子,必须表现出“应有的孝道”。王夫人都已经平安出狱了,高睦此次入宫,想来不会再有性命危险,舞阳公主想通这点后,才勉强答应了高睦。送高睦出门时,她却还是忍不住强调道:“高睦,你答应我,一定要珍重自己的性命。我是公主,无论何事,我都可以想办法帮你。”

在高睦饮下皇帝御赐的鸩酒时,高睦就觉得,自己已经偿还了母亲的恩情。虽然后来发现,她喝下的那杯酒并非有毒的鸩酒,不管怎么说,王夫人的生命,也算是高睦保下的。如今王夫人已经被皇太孙孙文昺送去威忠武公王昂的功臣庙了,高睦私心里认为,自己后半辈子,唯一还能让她豁出性命救护的人,就只剩眼前这个姑娘了。不过,眼前这个在意她性命的姑娘,身为帝女,料想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是以,高睦不用犹豫,很快应诺道:“公主放心,高睦此生此世,绝不会再轻弃性命。”

“那就好。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越国公府的人已经死完了,王夫人也已经平安了,其实舞阳公主也觉得,高睦没有了舍命的理由。只不过,也许是高睦果断饮药的场面太让她记忆犹新了,不听到高睦的承诺,她总有些不放心。

历朝历代,处置谋反这种重罪时,即便已经将罪人正法了,也往往会将其曝尸荒野。高松寿此次,就是这个下场。

高睦必须求得皇帝的恩典,才有资格为曝尸荒野的高松寿收尸。而且,此次“韦百战谋反案”的涉案公侯,与韦百战这个“主谋”一样,都是被皇城司秘密处决的——皇帝不开口,高睦就算想自己去寻找高松寿的尸体,也决计找不到。

皇帝的女婿,几乎都出自勋贵之家,此次家族受到处决的驸马,并非只有高睦一人;入宫请求为家人收尸的,却只有高睦一个。

皇帝得知高睦的来意后,对高睦极为满意,面上却将高睦训斥了一顿,不仅不许高睦为高松寿收尸,还严禁高睦为“谋反罪人”披麻戴孝。

高睦本来就不想为高松寿庐墓守丧,她表面上垂头丧气地领受了圣训,心里想的却是,等回府后摆出心丧的姿态,她这出“孝子”的戏码就差不多完成了。

令高睦万万想不到的是,皇帝以“将功折罪”为由,命高睦去京营效力。

这是?对勋贵株连太广,想用我这个勋贵之后,去安抚军心吗?

高睦当年要是以国公世子的身份踏上仕途,起家就是高阶武官,根本不用辛辛苦苦地在科场上打拼。如今被塞回武将的序列中,相当于多年苦学换来的进士功名报废了。而且本朝严禁武臣插手民事,如果能够选择,高睦还是更愿意留在文官的位置上,为百姓做点实事。

可是,皇帝的“将功折罪”,没有给高睦留下选择的余地。高睦试探着推让一句后,见皇帝心意已决,只好应命。

高睦去京营报到时,正值军中冬训。高睦初来乍到,又缺乏统兵经验,冬训期间,难免忙碌。如此一来,她就算想为高松寿摆出心丧的姿态,也根本没有时间,倒算是省事了。

高睦甚至怀疑,皇帝就是不想容她为高松寿“尽孝”,才特意把她塞入军中。

一年之后,高睦就不这么想了。

高睦初入京军时,只是一个中阶武官,短短一年时间,就连升数级,成了一营主将。

本朝京军是国家的精锐所在,军中的每一个职务都含金量十足,京营主将的位置拢共只有五个,更是公侯都要抢破头的职位。这也就是“韦百战谋反案”才将勋贵势力清扫了一遍,剩下的几家勋贵也都成了惊弓之鸟,要不然,即便高睦是皇帝的“女婿”,也绝对摸不到京营主将的椅子。

各位皇子对高睦的态度变化,也充分反映了京营营将的含金量。

身为藩王的各位皇子,平素远在藩地,每隔数年才能入京朝贺一次。今年来朝的,是二皇子周王、六皇子赵王以及十三皇子曹王。这三位王爷上次见到高睦时,虽谈不上无视,却也是十足的皇子气派;今年三王再见高睦,则是不约而同地喊起了“妹夫”。

尤其周王,更是亲热地表示,他与高睦有两层亲戚关系,非要邀请高睦去他的京邸赴宴。

皇帝一向严禁藩王结交朝臣,诸王朝觐时,即便正逢皇帝会宴群臣,也不为诸王设席,而是在便殿安排家宴。

高睦之所以会遇到周王,就因为宫中的家宴。

周王既是高睦的“妇兄”,也是高睦的姑父。高睦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文臣,去周王的府邸赴个宴,就当是走亲戚了,倒也算说得过去。问题是,高睦如今是手握京营兵马的武将,私下与藩王来往,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话说回来,高睦要是个普通的文臣,周王也不会邀约高睦了。

周王妃素来讨厌王夫人,连带着对高睦这个“侄儿”也不待见。高睦与她那个远在周地的姑母,都没有半点亲戚情谊,就更谈不上和周王“走亲戚”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考虑,高睦都没有理由亲近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