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张鄜低着头道:“又不认识我了?”

钟淳盯着那冷锋似的薄唇,心跳愈擂愈烈,浑身气血一股脑地涌至面门。

于是他重重地攥住了张鄜的衣襟,奋不顾身地将脑袋凑了上去,在那人的下巴上胆大包天地亲了一口!

……

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过于羞耻。

从这之后,他便失了那晚的记忆,就连那人被“强吻”后面上是何神情都浑然不知。

后来隐约苏醒之时,钟淳感觉自己又被背在了竹篓里只不过这次托着他的背宽厚而沉稳,仿佛一座巍立不倒的山,再没有上山时一点颠晃的感觉。

半梦半醒中,视野中不时闪过几点碧色的萤火,虚幻得如同话本中的幻境一般。

钟淳将头靠在那平稳的背上,幸福地牵了牵嘴角,随后便放心地再次坠入了梦乡之中。

……

风腥(一)

自从那一日过后,小良子和秦姑姑发觉他们的小殿下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常懒散怠惰的性子,竟开始如同那些悬梁刺股的书生般勤奋刻苦起来。

不仅连睡觉都抱着一沓《策论》、《兵法》,就连在梦里也入魔般地反复念叨着什么“圮地无舍”、“衢地合交”,恨不得在梦中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一般。

此外,钟淳还雄心壮志地练起了他那三脚猫功夫的剑术和骑射。

只可惜不过两三日,他那白生生的两条腿跟磕破的鸡蛋似的,一眼望去尽是惨不忍睹的一片青紫,连平日里细皮嫩肉的掌心都被粗糙的剑柄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来。

秦姑姑替他敷药时都忍不住地心疼,但钟淳自个却丝毫未觉不妥,反而心中多了股挥之不去的焦躁。

是的,焦躁。

未曾想过他这样一个胸无大志、贪吃懒做的人,也会有为了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课业而感到焦头烂额的一日。

从前钟淳未将心思放在用功上时,只知晓他三哥四哥文章写得好,剑法技艺也高超,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多念些书,多练些剑,便也能同他们一般成为八斗之才。

可念的书越多,练的剑越频,就越能发觉自己与那些经年累月下过苦功的人的差距。

某一日,当他翻阅史书得知张鄜在自己这般年纪时,已然在战场上歼敌数千,为大宛立下汗马之绩了,心中的沮丧感更是达到了巅峰。

虽然钟淳表面看上去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但他骨子里总存着股“犟”劲,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哪怕千人阻万人挠,他也愿意把这道南墙撞破为止。

黄昏近夜,秦姑姑透过窗看着自家殿下边打瞌睡边掐自己,试图凝神温习功课时,心下竟忽地升起一阵慨叹。

十三殿下清俊温润的眉眼一如往昔,但冥冥之中总感觉他身上那股浮躁的劲儿“沉”了下来,整个人仿佛一块被打磨后的玉,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盈泽焕然的光。

“……小十三?小十三!——”

一只修长的手在他眼前不厌其烦地晃了又晃,幽幽的脂粉香顺着一截缃色衣袖扑了满脸。

钟淳捏着鼻子换了个姿势趴着,一双眼仍巴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讲席上。

他那狐狸精转世的三哥怀兮兮地凑了过来,故意问道:“你这是在等谁?”

“莫不是在等丞相吧?”

“若是在等他的话,你大可以将宫中的被褥都搬到学殿来,躺在这连睡上几觉,估计再过三、四日便能等到丞相了。”

钟淳默不作声地白了钟曦一眼,心中十分怅然。

昨日上朝时,龙武军校尉孟冲上奏言京畿郊外的几处庙宇中发现了疑似般若教的活动踪迹,廊柱与佛幡中都被印上了教中“佛怒青莲”的本生佛法相,一时之间朝野巨震,人人色变。

这般若教的前世今生,还得从前朝追溯起。

前朝时北衢十六国入侵中原,从此周朝覆灭,被侵略的异族将国土一分为四,号曰:北齐、南周、西绥、东殷,从此神州大陆便彻底沦陷,四方僭乱不止,人相食啖,积骸为城,又如此般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三十年。

不久后,陈武帝拓拔訇起兵吞并了北齐与南周,改国号为陈,为中原一带的百姓带来了短暂的安定。

这位陈武帝乃北衢与汉人的混血,平日里不喜杀伐,反而更喜与青灯古佛相伴,在位时便于各地兴建佛寺,并专任传经使者与各国进行交流,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源自西海雪山的大乘密宗开始传入中原。

密宗传入中原后,因其“心之所往,即身成佛”的理念而备受百姓尊崇,又因其无需受戒发宏愿的缘故传教甚广。

此后其又演化成了诸多旁支,般若教便是其中较为诡秘的一支。教众信仰鬼子母神,以“天地阴阳交合以解脱淫欲”为修法之道大肆传教,一时之间信徒遍布整个淮河流域。

不久拓拔訇薨,陈朝继而覆灭,始皇帝一统九州,改国号为“宛”,自此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