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淳被“肥头肥脑”四字刺痛了心,瞬间收回了方才对此人的美好印象,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鄜语气平淡地道:“一年未见,寒大夫的眼疾还是同先前一般严重,你再看看床上那人是谁?”

寒容与俯下身往帐中眯眼望去,却见那小孩半蜷着身子睡在枕上,如云的鬓发下藏着一截浑、圆如珠的耳垂,透着殷殷的红。

他似是睡得熟了,连身上不合身的寝衣斜挎到另一个肩头都浑然不觉,自顾自地露着一截睡得粉津津的颈子。

——虽然个头不大,但确实不是年仅九岁的张暄该有的样貌。

寒容与正挑眉看着钟淳身上大大小小的鞭伤,突然望见他腰间缠着的断红,面色不由变了又变,起身回过头踏出门外,朝张鄜道: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我从柳州一路北上,可是听见不少有关你的传闻,有说你要扶持十三殿下登基从而摄政的,有说你同那小殿下已然如胶似漆地滚到一张床上的,但我却一件都未曾信过。”

寒容与再转过头时,脸上调笑的神情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冰冷:“旁人不了解你,那是旁人的事,但寒某同丞相有过十几年交情,自诩要比旁人要更了解你——”

“但现下我也不确定了。”

张鄜背对着他,门前侍奉的婢女见状躬身退了下去:“哪里不确定?”

寒容与自嘲地笑了笑:“你将断红赠予他,我姑且认为那小殿下于你还有些利用价值。可听闻你将巫山石玉都给了他,这算是怎么回事?难道堂堂大宛皇子身上连块像样的玉都没有,非要将别人的玉戴在自己身上才舒坦不是?”

张鄜看着他,道:“那是我的东西。”

——言外之意,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岂料寒容与听闻竟出离地愤怒了,那张白净的面皮腾地涨红了,一把拽住张鄜手腕,将那已褪成灰败之色的佛珠狠狠提了起来:“好,你的东西赠给谁我管不着,不过他娘的姓张的!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才走了一年不到,这檀珠怎么黑成这样了?!”

他咬牙切齿道:“……是‘有情痴’发作了,对不对?”

张鄜并未回话,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寒容与怒不可遏道:“你自己分明也察觉到了,你可知我给你开的那一帖药里有多毒,仅仅一帖便能毒死一头耕地的壮牛!你还背着我擅自加帖,甚至还丧心病狂地加到三帖,张鄜,你还嫌自己折的寿不够多吗!?”

张鄜看着他冒火的双眼:“别担心,我有分寸。”

“分寸!?你知晓什么是分寸?你有分寸会同那十三殿下同塌而眠??你知晓那些被种下般若母的人都是何种下场吗?刚开始时仅仅是欲望失控,等到了最后不仅五感尽失,死的时候全身上下更是溃烂得没一处好肉——”

寒容与紧盯着张鄜,叹了口气:“……张鄜,你近日有没有体会过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我不想你变成那些……那些魂智尽失,与行尸走肉无二区别的人……”

张鄜的眼神依然很平和,但说出口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我会在魂智尽失之前,杀了我自己。”

“……”

“所以在那之前,我需要你的药帖。”

寒容与捂着额半晌无言,良久才从口中放出一句狠话来:“……若是蔺姐姐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她一定会心疼的。”

张鄜听罢竟很淡地笑了一下:“你错了,只有活人才有心疼别人的权力。”

寒容与闻言不禁心头一酸,似乎还想再琢磨着说些什么:“世渊……”

“放心。”

他听见那人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钟淳变回人身有好半晌了,正愁眉苦脸地撅着腚,思索着怎么将胖猫儿身上的死结解开。

方才张鄜同那头上插花的小白脸一道走了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他都准备好跟那人一五一十地坦白了,谁料那个扬言要收拾他的人反倒没影了,那自己究竟是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还是趁着机会偷偷溜回府上呢……

外头的帘帐忽地被掀开,只见寒容与一脸不爽地走了进来,看见钟淳醒了之后颇为意外地笑了笑:

“噢?殿下这么快便醒了?听说你身子伤得也不轻,正好让我来好好地诊诊你——”

钟淳还在记仇着,于是警惕地往后退了一退:“……张鄜呢?”

寒容与天生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模样,于是理所当然地不把钟淳的皇子身份放在眼里,自然地上手将他扳过身子扯了过来,恶劣地笑道:

“他么……哼哼哼,方才被几个老头叫走了,顺便将殿下你卖给我了,如何?伤心不伤心?”

钟淳自然不信他的话,但也知晓他同张鄜的关系似乎非同寻常,于是便闷着头由着那江湖郎中动手动脚,却忽然感觉自己被翻过身去,臀上还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