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不安的感觉到了极致,钟淳连头皮都克制不住地发麻:“……怎么了?”

钟曦低下头,嘴唇停在他的耳边,蛊惑一般地喃喃道:“里面放了能让张鄜加速毒发的蛊。”

“你把那荷包戴在身上一日,张鄜的情蛊便能早发作一时,若不是你每日戴在身上,他至少还能多活五年,若是不信,你大可去问张鄜身边那个姓寒的大夫……”

钟淳听见自己的心被刀割的声音,他捂住胸口,疼得几乎要蹲下身去,却发现那里仍在一下一下地抽搐:“你骗我……”

钟曦笑了笑:“三哥怎么会骗你?三哥疼你都来不及……若不是因为小十三每日都记挂着我,我的计划又怎会如此成功——”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钟淳赤着眼抽出断红,右手不住地痉挛着,锐利的剑锋失控地划破了钟曦的前襟。

“为什么……三哥一直、一直对我很好的……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他哽咽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兽般绝望的哀鸣:“……我不信!!我要去找张鄜!!我现在就要去找张鄜——”

“不要去,小十三,你找不到他的,就算你找到,也认不出他了,不要去……”

钟曦忽地抱住了钟淳,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只惯用于饮酒弄花,吟诗作赋的手没两下便覆住了他的手背,紧紧地包住了整只手。

——原来钟曦的手这么凉。

在钟淳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听见了周遭人的惊呼:

“陛下当心!!——”

他低头一看,却看见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糊满了鲜血,一股浓郁的腥味已然窜上了面门。

“小十三,你怎么哭了……”

钟曦闷声哼了一下,握着钟淳的手,将没入身体的断红再深深地推了一把。

我哭了吗?

钟淳恍惚如游魂,只感觉他三哥捧着他的脸,将冰凉的唇贴在自己的眼睫上,好似在尝他的泪。

“我就当……这是为我哭的了……”

钟淳蓦地反应过来,将断红手忙脚乱地往外一抽,眼睁睁地见那胸口的血洞越来越大,血流得越来越多。

“你说得对……三哥胸无大志……根本就不想当皇帝,只想、咳……只想在江南做个无拘无束的游侠……和花同醉,与酒共眠……”

钟淳急得要捂他的嘴,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喉头像是被塞住一般,急促地耸动了一阵,还说不出一句话来。

钟曦把头靠在他肩上,桃花眼一眯,用只有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叹了口气:

“小十三……下辈子三哥当你的亲兄长……好不好……下辈子三哥看着你长大,谁敢欺负你,三哥就揍他……”

“这辈子我对你不好,一直利用你……你就恨着我吧……下辈子,我再偿你……”

他这半辈子看似潇洒浪荡,其实都在故作风流,到头来还是被离自己遥远的仇恨困住一生。

可惜那些梦中青过的荞麦、啭过的流莺、荡过的船橹……只能永远与他隔着一重又一重的山了。

钟淳眼泪流得很凶,哭声带着恨意:

“我不干!!钟曦我告诉你,我只有这一辈子!!只有这一辈子……下辈子的人就不是我了——”

“你把张鄜还给我!!——”

“陛下!!”

只见不知从哪儿射出一支羽箭来,竟电光般地朝钟淳的后背冲去。

阮虎大叫一声,不顾生死地抱着钟淳往旁边躲去。

等钟淳再抬起头时,羽箭牢牢实实地扎在地上,而方才钟曦待过的地方却只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余下还是活人的平昌军与玄武军乱斗成一团,地上尽是尸体与血迹,竟完全看不出钟曦消失到哪儿去了。

“该死!!让他给逃了!!”

阮虎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自责地将倒在地上的钟淳半扶半抱地架了起来。

“——陛下?”

钟淳面色茫然地仰着头,眼泪依然止不住,失禁般地淌了满脸。

不远处,只见暮色渐垂,群山连绵,四围是一片秋水般静荡的深青色。

天上有云有星,却唯独不见月。

“朕要见张鄜。”

他站起身来,用力地擦拭着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全身小幅度地颤抖着。

——玄武军的亲卫已在他身后跪了一排。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曲终(一)

三更半夜,风露浸透了衣裳。

只见一个衣着古怪的少女伶伶地行在一堆尸体之中,边龇牙咧嘴地皱着眉,边朝后边叽里咕噜地嚷嚷着什么。

只见她似乎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虎皮裙,手捧着一个骷髅碗,全身上下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铃花穗子,望上去不似中原之人。

“那个老不死的臭阿爷!自己没胆子来还让我来找般若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