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生我的气,这几天和我连见面都很少,见我赴死,竟然还会如此急切吗?高睦说不清心中是惊讶,还是惊喜。

在看到舞阳公主之前,高睦本已举起了酒杯。舞阳公主的出现,已经让高睦饮酒的动作中断了半响。高睦担心皇帝把她这份中断解读为沽名钓誉,也担心被舞阳公主碰到毒酒,所以,尽管她完全不想让舞阳公主看到她饮药的场面,还是立马将毒酒送到了嘴边。

高睦唯一能为舞阳公主做的,只是在仰头之前,简短地留下了一句:“请公主,不要为高睦过于伤心。”

语罢,毒酒入喉,一饮而尽。

“不——!”

皇帝见高睦在喝毒酒,本来派人捂住了舞阳公主的双眼,还命人关紧房门。舞阳公主却像发疯了一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七八个宫女的齐齐阻拦。

几个正在关门的太监,不敢触碰舞阳公主的玉体,纷纷加快了关门速度,以求将舞阳公主阻在门外。被舞阳公主甩在身后的宫女,也争先恐后地上前帮忙,很快再度拽紧了舞阳公主的胳膊。

自从皇帝逼迫舞阳公主背诵女诫后,舞阳公主在高睦的启发下,学会了阳奉阴违的模式,在皇帝面前摆足了淑静守礼的姿态。这一刻,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大打出手,生生从宫女太监的层层阻拦中闯出了一条道路!

“高睦,你快将毒酒吐出来!吐出来!”

舞阳公主一闯到高睦面前,就打翻了高睦手中的酒杯。发现酒杯早已空了,她的双手又迫不及待地探向了高睦的口唇,仿佛想把毒酒从高睦嘴中挖出来。

高睦嘴中的酒液,早就入腹了,但是饮酒之时,嘴上难免残留水渍。她担心舞阳公主触碰到这些没有解药的剧毒,反应过来后,连忙抓紧了舞阳公主的双手。

“人生在世,终有一死,公主不必为我伤心。”

高睦初次预见到越国公府的祸患时,就曾经对舞阳公主说过,她要是死了,舞阳公主如果能像怀念寿张郡主那样,偶尔怀念她,她就知足了。但是此刻,一看到悲痛欲绝的舞阳公主,高睦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既不惊喜,也不知足,而是由衷地希望,锦衣能够继续做一个快活的姑娘。

她不想要锦衣怀念她了。

她希望锦衣不要有一丝一毫的伤心,永远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哪怕锦衣会永远地遗忘她,她也甘愿。

她甚至希望,锦衣此时此刻,就能将她彻底遗忘,不要为她的死亡难过分毫。

“你不能死!高睦,你要是真的不想让我伤心,就快把毒酒吐出来!”

舞阳公主分明亲耳听到了皇帝的“饮之立死”,也亲眼看到了高睦饮尽的酒杯,却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

皇帝只教过舞阳公主一些花拳绣腿,他没想到舞阳公主能够凭借武艺突出重围,意外之下,忘了及时增派侍卫,才让舞阳公主闯入了房中。要不是情况特殊,就凭舞阳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粗这一点,皇帝就得罚舞阳公主抄一百遍女诫。

如今舞阳公主都闯到高睦身边了,皇帝不宜让侍卫触碰舞阳公主,也不指望宫女能将舞阳公主拉出房门,索性亲自出马,走到了舞阳公主身边,对舞阳公主半是命令、半是哄劝地说道:“锦衣,高睦毒发之时,会口吐毒血,你要是不想让高睦死得不安宁,就别闹了,赶紧随朕出来。听话,高睦也不想让你看到他临死的狼狈。君子死而冠不免,让太监们关门,也是给高睦留个体面。”

“皇上说得对,公主出去吧。”高睦确实不想让舞阳公主看到她毒发的情景。得知会吐毒血,她更是生怕吐到舞阳公主身上,也怕舞阳公主违背圣旨会触怒皇帝。

“我不出去!高睦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父皇,你的毒酒真的没有解药吗!儿臣求你了!救救高睦!儿臣不能没有高睦!高睦要是死了,儿臣也活不了了!”

与其说舞阳公主是在质疑皇帝,不如说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皇帝没有与舞阳公主计较,反而目露悲悯地劝道:“锦衣,父皇没有骗你,毒酒没有解药。高睦诚心代母而死,你就算救得了他一时,他终归还是会死,你要体谅高睦的孝心。听话,没了高睦,你还有父皇,还有你母妃,不要说这些傻话,不然高睦死了都不安心。来,随父皇出去。”

语至最后,皇帝的话音虽然还算柔和,双手却已经不容拒绝地抓住了舞阳公主的肩膀,试图带她离开。

“不!我不走!”舞阳公主不敢对皇帝出手,却死死地抓紧了高睦的胳膊,不肯与高睦分开。她一点也不想体谅高睦的孝心,只想要高睦好好活着!她总觉得,只要她不撒手,高睦就还有救。即便高睦真的必死无疑,她也宁愿陪高睦一起死,都不要与高睦分开!

从出生就不受期待的高睦,做梦都想不到,她的死会如此令人肝肠寸断。她不知道是舞阳公主撕心裂肺的模样撞痛了她的脏腑,还是毒酒在起效,摧枯拉朽的剧痛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舞阳公主越是悲恸,高睦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