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着。”

寒容与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夸张地叫唤道:“我的殿下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在这等一会怎么了!又不是去祭拜一趟就回不来了,世渊早些年一年都去好几回,去一回还费劲吧啦地带了几车祭品,也没见着能出什么事啊!”

娘的……

钟淳听着寒容与那夹枪带棒的阴阳话,心中又窜出一股火来:真想将这货的嘴用猪油封了,再拖下去暴打一顿!

他看着张鄜被簇拥着远去的背影,心里陡然升起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但又说不清这股莫名其妙的预感从何而来,只是像只困兽般在原地无端地焦躁着。

“先前似乎未见过你。”

张鄜熟稔地将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前的雪扫去,露出了底下的“成昭皇后蔺茹之墓”与“宣化太子钟敏之墓”。

思陵有专门的守陵人,因此这里就算一年未有人上坟,也不至于到阶前尘杂、乱草丛生的地步。

守陵人是个中年汉子,生得一副沉默老实的模样,看着张鄜在坟前将素瓷酒盏一一摆好,信手将清酒倒了进去。

“小人先前在军营里做杂役,今年初春才被调拨来这儿守陵。”

“你都听谁的差遣?”

守陵人一愣,但见张鄜神色如常地在坟前摆上祭品,心下一定:“我是被内务府的李春禧大人调来的,听从他的差遣。”

谁知张鄜听完竟转过身注视着他,目光直盯得那守陵人低下头去,一字一顿道:

“我是问,在你们般若教中,你都听谁的差遣?”

雪泥(十二)

守陵人沉默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丞相说笑了,小的只是一介粗人,怎能和那什子般若教扯上关系?”

“你的掌腹内侧皆有茧,虎口凹陷有一道很深的裂口,非是短期内受的伤,应当是经年握剑反复磨损所致。”

“你曾是一名上过战场的将士。”

守陵人苦笑道:“……将士又如何,现下无仗可打,又能去哪儿领俸禄呢?小人与李大人先前有些交情,为了替自己与家人谋生计才向他讨了这份差事……”

张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思陵是皇后与太子的陵寝,每任守陵人皆是由我过目后再由陛下亲自挑选,李春禧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断不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险成全你的交情。”

眼见那中年汉子脸色微变,他冷声道:

“郑亥和王甫之被陛下处置前应当通过某种方式向你们这些‘般若遗徒’传递过消息,我虽不知你们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但我思来想去,你们教主利用乔泰为饵将我引上无色天,还不惜下血本动用死生蛊,看来应当是恨我入骨了——”

“嗡!——”

斩白蛇剑从张鄜腰间锃然出鞘,雪亮的剑刃稳稳横在那守陵人咽喉三寸之处。

“若阁下是奉你家教主之命来取我性命,想用这般拙劣的演技骗过我的眼睛,未免也有些太失诚意了。”

守陵人见事情败露,不慌不忙地眯着眼笑了一下:“丞相多虑了,小人在教中身份低微,此番前来只是替教主向您问上一句话罢了。”

“哦?”

张鄜眉宇渐深:“什么话?”

“他很好奇……”

顷刻间,守陵人手背青筋兀地暴起,从腰后蓦地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短刀,仿佛被训练了无数次一般俯身向张鄜喉间电掣般地抹去!

“你当年留给皇后的那颗真心……究竟还余下了多少?”

“——嘭!!!”

同一霎那,原先在圣辇四周护驾的御前禁卫好似中了邪般,竟一同抄着戒刀蜂群般朝帝座涌去,随侍的宦官连声都未来得及出,便瞪着眼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将雪地溅得一片猩红!

静妃面色惊恐地望着眼前失了魂智的禁卫,她常年久居禅寺,连半点荤腥都不忍沾染,何曾见过如此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得跌坐在地上,瘦削的手更是紧攥着腕间佛珠,颤抖地垂目地念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名面色木然的御前禁卫拎起佩刀,蓦地当头往静妃头上狠然劈去——

“铛!!——”

只闻几声质如钢冰的铮鸣,那禁卫手上环刀不由被震落在地,若有人俯身细察,会看见那刀身上正深扎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金缕针,平滑的刀面竟被那惊人的力劲崩出几道镜碎般的裂痕来!

温允“啪”地一声收回手中那柄泥金折扇,温润的眉目被雪浸出了几分煞寒之气,朝身侧吼道:

“王襄!你这个禁军统领究竟是怎么当的!?亏得禁军平日里还比金吾卫要多领五十石的俸禄,才半晌没看着你的羽林卫就被人种了蛊!你下手怎地这么软绵绵的,连个断了手的都应付不了!还不快滚来护着娘娘!”

被指名道姓的羽林禁军统领王襄此刻亦是形容狼狈,银漆山字甲上已然被血浸得辨不出原先颜色,他边艰难地举着刀劈人,边一手将瘫软在地的静妃给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