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

他从出生起就是王世子,他只短暂做回徐流深,从此以后永远是世子涧。

他将一个人走过漫长岁月,走进冰冷地宫。

六步。

他无师自通了和谈善最好的结局。

……

七步。

徐流深停下。

谈善半仰起头,那一刹那,他对徐流深笑了——

徐流深剑尖指地,看着他引颈受戮的模样,嘶哑地笑了起来:“你会记得我么?”

谈善安静地回望他,眸如琥珀柔软。

“我会记得,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会第一时间认出你。”

徐流深歪了下头,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想要将谈善看得更清楚一些。

“本宫记得的,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他半跪下来,叹息。

“噗呲”

——剑入皮肉。

带着腥气的风声停止,谈善徒劳地,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口鼻中都是腥甜,张一张嘴有粘稠的温热液体要喷涌出来。他想对徐流深说什么,想说不要难过,他想做什么,至少再抱一抱他的小殿下。而他确实什么都做不到了。他抬起的手无力地落下去,天一开始还是蓝的,后来变红,接着成了一片浓稠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会死吗?

谈善茫然想,这一剑穿透的是我自己的身体。

他从小其实很怕疼,后来可能有一年吃了很多的药,打了很多的针,他渐渐忘记了从前他很怕疼。也可能和做手术相比还有什么更痛的东西,让他觉得每每想起都痛得要死。

是什么呢。

他曾经忘记的东西。

-

千年如朝夕,第一缕天光从明镜台升起,远处山野枯草燃烧。

晨雾将现代钢筋铁泥拥抱,压在谈善身上,他眼前是淡去色彩的衣角,孔雀纹路攀附其上。

“你骗了他。”

鬼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黑气在他周身缓慢涌流。

谈善手掌撑在满是草屑的地面,一寸寸仰起头。

鬼瞳仁扩大成猩红的一点,俯视他,陈述道:“你忘了他。”

犹如那一剑穿心。

谈善张了张嘴,骤然失声。

人在怀里凉透了。

徐流深没什么感觉。

下葬那一日下了小雨, 雨水淋漓。

徐流深也没什么感觉。

两捧薄土撒上去棺材盖的时候,他眼前突然黑了一大片。但只是很短的一瞬,他站稳了, 在半山坡上, 开始思索不着边际的事。

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少了什么。

这地方风景一般, 离王宫不近,秋冬没有花, 地上的草枯黄。所有宫人看他的视线都十分惊惧,但世子爷打心底里不认为把皇陵撬开一个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若无其事地呆了会儿,又亲自把洞填上了。

他觉得谈善应该不喜欢那个修缮到一半的地下宫殿。

而且这里光秃秃的。

徐流深对这里的环境不满意, 他决定让一百名宫人在这里种花。王杨采小心翼翼地问他要种什么样的, 世子爷沉默了一阵子,说, 五颜六色的,都种上吧。

又过了一会儿, 坑挖好了,世子爷往棺材板上躺了一会儿。刚下过雨,泥土湿润, 肩膀上有一只虫,慢慢地爬, 爬到他肩膀处,跟他一起躺下。

安静了。

徐流深索然无味地用手掸走了那只小虫子。

“埋吧。”世子爷温声细语地对上边探头的宫人说,“本宫先睡一会儿。”

宫人又露出那种惊骇的表情, 嗫嚅了一下唇, 跪下来,不说话, 也不做事。

飘了点雨。

世子爷闭上了眼,手指上落了一只黑黑的乌鸦,黄豆大小的眼睛,在他手里蹭了一下,没有获得关注。

就结束了。

徐流深也没有流露出什么过分悲伤的情绪,也没有歇斯底里。

人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总是还要活。

王世子很快恢复了早朝,和从前一样。

很偶尔的时候,王杨采陪他来郊外走一走,也不干什么,来看花儿种得如何,边上有没有草要拔。

这地方没什么特别,除了有一棵老掉牙的槐树,弯曲着树干,垂垂老矣。

开春的时候朝事忙碌起来,徐琮狰将大部分权利交给了自己的继承人,他杀了萧重离,五马分尸。

他觉得萧重离没什么利用价值,还会让继承人和他产生嫌隙。

萧重离坐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手上脚上戴着镣铐。他见了徐流深,笑着问能不能帮他在头顶开一扇窗,让他看到星星。

这是地牢,他是死囚犯,罪名是谋逆。

徐流深没答应也没拒绝,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