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火光几欲染红头顶那片沉睡的云。

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仿佛随时都能将弱不禁风的女孩吹倒。

“当年若不是你成功逃出去,带我哥哥及时找到我,我怕是已经被……”

“呜呜你别说了……”崔南溪泪流满面,内心压抑多年的愧疚和懊悔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倾泻而下,“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你根本不会被抓回去!”

“说什么傻话,本来就是我连累的你。”裴绾轻拍了拍崔南溪的背,“南溪,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只要顺利到达楼下的阳台就安全了。”

裴绾的目光那样温和又坚定,崔南溪颤声问道:“绾绾,你……难道一点都不怕吗?”

裴绾哑然,她怎么可能不怕呢。

脚下是这么高的楼,身后又是这么大的火,进退皆是维谷。

光是想想她就双腿发软。

倘若哥哥就在她身边的话,她大概已经忍不住哭出来。

可他不在这里,而此时的崔南溪比她更需要依靠。

他说过,哥哥不在的时候,绾绾就是最坚强的孩子。

所以她不能软弱。

“怕有什么用呢?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崔南溪的紧张和畏惧不知不觉被裴绾的冷静安抚,她鼓足胆量伸头往下看去。

“可、可我还是害怕,要是我抓不稳……”

然而凶猛的火势根本不会给她退怯的余地,令人窒息的黑烟已经争先恐后从卧室的门缝往里挤。

崔南溪不由惊叫:“怎、怎么这么快就烧过来了!”

裴绾恍然明白贺芝当时为什么要拿酒进房间,甩了甩脑中越渐浑噩的意识,眉宇愈发焦炙。

“她把整个房子都泼了酒。”她勉力握住崔南溪的手给她勇气,“南溪,你千万别看下面,我就在这里扶着,你先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你别想再像当年那样逞英雄!”

“不是逞英雄……”裴绾喘了口气,微笑着摇摇头,“是我走不了……”

话音还未落,她强撑已久的身体就彻底不支,软软滑坐在地。

“绾绾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崔南溪手忙脚乱地搀住她胳膊想要托她起来。

裴绾一阵眼花,勉强将头靠上护栏玻璃才不至于让自己天旋地转:“贺芝给我下了药……”

崔南溪大惊:“什么药?!”

“不知道……”裴绾虚弱地摇头,“我现在头很晕……很困,完全没有力气……”

“她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崔南溪又气又急,连嘴唇都止不住地发抖,“我背你!你别担心,我可以背你下去!”她一边说一边背过身去拉裴绾的手臂。

眼看烈火即将烧垮卧室的门,裴绾使劲推她:“你傻啊?你哪有那么大力气,背着我还怎么下得去……”

“我不管!”崔南溪转过脸声泪俱下,“难道你要我丢下你一个人吗!我已经为当初的事内疚了这么多年,你别想再让我悔恨一辈子!”

“别犯傻……你要是不走,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裴绾眼里亦闪烁着哀恸的泪光,但态度依然坚决,“我还有话要你帮忙转达,你必须答应我。”

“我不听!有什么话你自己去说!”崔南溪怎会不懂裴绾是在用托付遗言的方式逼自己离开,声嘶力竭地抓住她的肩,“裴绾你要是敢死在这儿,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裴绾听了她的威胁,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南溪……”精神快要耗尽,连吐字都变得有些艰难,她用尽仅剩的力气反扣住崔南溪的手腕,眸中溢出一丝乞求,“替我告诉我哥哥……这辈子能做他的妹妹,我很幸福……”她的声音在摧枯拉朽的坍塌声中轻如羽毛,“可假如有来生,但愿我们……不再是兄妹……”

她好想再见他一面,好想他再抱她一次。

若是她不在了,这个世上从此只剩哥哥孤独一人该怎么办呢。

他一定会很悲伤的吧。

她好舍不得让他那么孤独啊。

“裴绾你给我起来!”崔南溪完全没心思理会那段话的含义,哭得涕泪滂沱,近乎断气,“我才不会帮你转达!求求你别睡……你等裴绎哥好不好……他一定会来的!”

裴绾柔柔笑起来,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她当然相信他一定能找到她。

就像小时候他陪她玩捉迷藏,不管她躲在多么隐蔽的地方,都能被他轻松找到。

每当她不服输地问他有没有作弊,他总是笑着亲亲她的额头说,哥哥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绾绾,因为绾绾就在哥哥心里。

肆虐的火舌在卧室一路蔓延,哪怕是缩在阳台的角落也能感受到那片火海滚烫切肤的温度。

她明明答应过会乖乖等他来接她回家的。

可惜她等不到了。

她从来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今天却要失约了。

人生唯独这一次的叛逆,他会不会怪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