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下得实在太大了,大得令人心中平白地生出更多的不安来。 很重要的人雨一直在下,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似的。从窗口望出去,透过模糊的雨幕能够看见地面上已经聚集起了一片片浑浊的湖,室外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偶尔有几个身影在艰难地涉湖而过。手机上各大app都在不断地推送暴雨引发的各种事件。鸿洲市不少区县都发生了洪水,虽然因为暴雨预警各地都提前做过防汛工作,但是难免还是有许多预料之外的状况;市区里也因为大雨导致大范围的道路积水,不少公交地铁都已经停运,不少同事已经纷纷在忧虑下班之后要如何回家。虽然这雨下得仿佛世界末日一样,但是医院的工作还得继续,而且因为暴雨,意外事故的概率也增加了。听说急诊科那边送来了不少病人,繁忙程度更甚于寻常时候。卢诗臣心中莫名的忧虑与不安也如同这雨,尤其是看到一个新闻app推送的“关溪县河道超警戒水位”的消息时心脏更是猛然一紧,甚至已经打开了李松茗的聊天界面,和李松茗的聊天消息还停留在李松茗昨天发过来的一句“晚安”,再无其他新的消息了。原本这应该是卢诗臣乐于看见的局面。但是卢诗臣此刻却很奇怪地希望得到李松茗的只言片语,以证明他在这场摧城的暴雨之中是安然无虞的——他不知道,此刻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心情,因为这场雨实在是太可怖了吗?卢诗臣的指尖在对话框上悬停着,久久没有落下,仿佛在思虑应该发送怎样的问候。“你还好吗?”“你那里的雨下得大吗?”“你现在安全吗?”明明是很寻常的问候,任何一句都可以发给任何人而不带有暧昧不清的意味,但偏偏对于当下卢诗臣来说,仿佛有些难以决断。这些在心中拟好的简单话语落在指尖上却仿佛重逾千斤,让他的指尖不敢落在屏幕上,仿佛只要落下,就会将手机砸坏一般——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久未曾对李松茗说这些寻常的话语了吧。他总是将李松茗的那些消息全部都看在眼里,却又假装没有看见。在卢诗臣斟酌出应该发送怎样的消息之前,急诊科找卢诗臣的电话打了过来——有个被狂风刮倒的树枝砸中的病人胸腔受伤,情况比较危急,叫了卢诗臣去紧急会诊并联合手术。卢诗臣便只能先匆匆地赶往了急诊科。这台紧急手术耗费的时间有些长,做完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卢诗臣回到心外科的时候,看到办公室里梁昭还在,并且梁昭的旁边还有个很熟悉的不速之客,看见梁昭就笑着打招呼:“老卢。”“方城月?你怎么来了?”卢诗臣惊讶地问。正是方城月。“我来接小昭的。”方城月说。

梁昭“嘁”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还会迷路?”“雨太大了,怕你回家不安全。”方城月耐心地说。“难道你还能施个法让雨停了不成,”梁昭冷哼一声,“要说不安全,谁能比你更会找危险——”方城月无奈地说:“那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方城月是前一阵子回国的。回国之前,他经历了一场很真切的生死危机——在拍摄纪录片的时候,他跟摄制组一起卷入了当地的一场暴动,有几天时间甚至是称得上生死未卜。当时梁昭甚至直接连假都没有向医院请,就直接飞去找方城月了,还是卢诗臣后来跟医院这边周旋的。当时当地因为暴动所有航线停运,梁昭还是转了好几趟航班和各种交通工具,还想方设法联系了早年故去的父母的一些朋友,才辗转找到了方城月。好在方城月倒是没有出什么事,只是人被困住了,没有办法跟人联系,后来一切平息下来之后,和梁昭一起回了国。这件事情也过去些日子了,如今提起来还是相当的惊心动魄。这次回国之后,方城月之前说的结婚听说也取消了,最终没有结成,其中的缘由卢诗臣就不得而知了,他也没有多问。方城月这次也和不允许他再次去那种危险的地方的父母承诺了,这次一定会在国内安定下来,和梁昭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和缓了许多。“刚好你也下班了,就一起走吧——”方城月话音未落,卢诗臣的脸色突然变了变,他的表情变化实在太过于明显,站在他对面的方城月完全一览无余,“怎么了?”方城月问道。卢诗臣原本在看急诊科那边的医生给他发来的消息,是告知他刚刚那急诊科那边发过来那台手术的病人的情况,手机上某个新闻app突然又发送了新闻过来。卢诗臣只扫了一眼那简短的新闻标题,立刻张大了瞳孔,唇角紧紧地绷了起来,一瞬间有种真切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关溪县鱼岭乡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卢诗臣感觉自己似乎连手机都拿不稳了。这时,梁昭突然也小小地惊叫了一声,方城月探过身去问梁昭:“你又怎么了?”梁昭正在电脑上处理点工作,看到了电脑弹窗弹送出来的新闻消息,在下意识地用鼠标关掉之前,他的视线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关溪县鱼岭乡”几个字,立刻就想起来这是李松茗现在所在的地方,看清楚了新闻的标题之后——和卢诗臣手机的新闻推送同样的标题,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