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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渡从袖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开门见山:“五年前曾有名叫刘福的客人在贵金坊定做一批金饰,不知杨掌事可有印象?”
他拿出的正是李掌柜给的图样,杨掌事接过去,见纸片边缘已泛黄,上头绘製着以金蝴蝶组成的字,蹙了蹙眉头:“确有此事,五年间来往金坊的客人繁多,但因这图案颇为别致,故而奴婢至今仍记得一二。”
她既是永安公主的心腹,又代为掌管碧江金坊,品阶地位均非普通宫人可比。在沈渡的面前却依旧自称奴婢,叫周围的小厮头压得更低,生怕得罪了眼前的大人物。
杨掌事语气虽谦卑,举手投足却自有不迫的从容,开口道:“只是金坊后来并未定做这批金饰,其一是因这样式过于精致繁复,不易製作,需要与客人亲自与师傅确认。”
“至于其二,这叫刘福的客人上头只有一位老母亲,平日靠做赝品字画为生,并不是什么阔绰人物。”
“他从前并未来过金坊,一来便要订这样贵重的金饰。可既是定製,图案式样都有特殊含义,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反悔,也不能卖给旁的客人。便是有定金在,也无法弥补损失。故而奴婢权衡再三,让下头的人将这一单往后压了压,果然那刘福从此再未出现。”
“老母亲?”
原以为能在金坊寻到些蛛丝马迹,想不到碧江金坊根本没有製作刘福的金饰。朱颜失望之余,却又从杨掌事口中得了意外之喜。
眼看窗外的天光逐渐黯淡,朱颜对沈渡道:“大阁领,不如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去丰乐坊找刘福的寡母?”
杨掌事的目光掠过朱颜,轻叹一声:“当时刘福交过定金后音讯全无,奴婢曾派人往丰乐坊寻找,才得知他失踪多时。他母亲痛失爱子,不久后便也郁寂而终了。”
“什么?”朱颜一惊,眉头紧紧蹙起。
本以为又发现一条线索,想不到这么快就断了。
沈渡抬头睨了一眼杨掌事,嘴角却噙出淡淡的笑意。
他的眸光太过凌厉,如一道钩子,仿佛可以毫不留情地洞察人心。在这样充满威慑力的审视下,他的笑容便充满了悚然的讽刺意味,让杨掌事忍不住闪烁目光,隻觉后背穿过一阵凉风,寒意顺着脊柱直往上窜。
“杨掌事真是恪尽职守,难怪永安公主如此器重。”沈渡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摇晃,其中的紫笋茶叶便漂浮卷曲起来,溢出馥郁的茶香。
杨掌事的手指在袖中蜷起:“大阁领这是何意?”
碧江金坊2
沈渡抿了一口茶,轻笑:“杨掌事掌管长安第一金坊,却如此亲力亲为,对一个小小刘福的陈年旧事了如指掌,岂不叫在下佩服?”
他的话里是赤裸裸的怀疑,杨掌事身体僵直,朱颜回过味来,也警惕地看向她。
杨掌事干笑一声:“咱们金坊素来如此,凡是下定的客人,不分高低贵贱,皆要记录在案。若不亲力亲为,岂不辜负了公主的厚望?”
她的眸中陡然映出冷色,拔高音量:“难道,大阁领是在怀疑碧江金坊吗?”
“杨掌事不愿辜负公主,本官食君禄为君劳,自也不能辜负陛下。”沈渡淡然开口。
“大阁领倒也不必搬出陛下来做挡箭牌。”想不到沈渡如此直言不讳,将对金坊的疑心搬上了明面。
杨掌事瞬间铁青了脸色,挺直背脊道:“碧江金坊为永安公主私产,奴婢受公主所托,理事经营皆听公主号令。大阁领若疑心金坊与刘福失踪案有关,岂非在怀疑背后指使之人乃是公主?”
“清者自清,大阁领若要胡乱疑心公主,不如上陈陛下。他日金殿之上,奴婢也好与大人对峙,还公主与金坊的清白!”
“来人,送客!”杨掌事仿佛怒极,方才虚与委蛇的假面尽数撕裂。
沈渡并不与她多言,搁下茶碗,便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他步履生风,绣滚边云水纹的袍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扬起,透出矜贵傲然的气势。
“这茶真不错。”朱颜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唇齿生香。她朝杨掌事一笑,便和景林前去追赶沈渡。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杨掌事的面上俱是冷意。
“这杨掌事也太会扣帽子了。”跨出门槛,朱颜回望檐上悬着的那块烫金招牌,摇了摇头。
杨掌事指责沈渡拉女帝做挡箭牌,可真正拉人做挡箭牌的却是她。
她虽代永安公主理金坊事,却不代表所言所行都能代表公主。方才明面上是维护主子,却只为了堵住沈渡之口,似是笃定无论如何,永安公主都能为她撑腰。
身为奴婢,却有些狂妄了。
朱颜在小册空白页写下“杨掌事”三字,划了个圈以示可疑,便听景林叹气:“看来男尸的线索又断了,要不明日再去西明寺,看看是否有旁的破绽?”
朱颜合上册子,用炭笔敲了敲景林的胳膊:“非也,如杨掌事所言,那刘福并不是个阔绰人物。他既靠卖赝品字画为生,利润有限,如何攒得下这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