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某种羞惭,又有愧疚,因为当初他处置章旷、何腾蛟,其实主要是为了打压朝中的东林、清流派系,加强自己的权威,完全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恐怕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记起塔天宝这号人物。

可对方,却是用生命作为回报。

另一方面,他一直觉得赵任投敌这事,相当程度其实是他的问题。

作为一个前世当过最大官就是中学课代表的普通青年,一夜醒来就成了一个流亡政权的最高领导人。

从刚刚重生时,完全破罐子破摔,出于应激反应,啥都不顾硬莽,到后来在大臣们帮助下,对许多政治规则和面临局势有了了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提出自己想法,尽量不干涉政务的“贤君”,再到现在“斩马焚舟”后,蜕变为一名真正果断决然,有自己主见的青年天子,朱由榔用两年多时间完成了自己在政治上的基本成熟。

回过头来,不禁反思,如果自己当初能够敏锐注意到反正而来的原清军绿营,由于在明清之间反复倒戈,他们对于局面逆势时投降是没有啥心理压力的,自己就应该早做防范,比如把赵任安排到前军或者左军那种以农民军为主的部队里,在安插一个副将,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学习总是要交学费的,何况是学帝王之道?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辜负塔天宝和三千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战机,奋力一搏!

次日清晨,五万明军将士吃完最后一顿马肉,列阵以待。

朱由榔亲披铠甲,也不驾什么马车,只是徒步而行,如今军中除了侦骑所用战马外,其余驮马、挽马基本全部宰杀殆尽。

所有将士都目视着自己的君主,没有什么万岁欢呼之声,只是默默注视,不发一言,但那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然和悲壮在所有人胸中升腾。

或以功成,或以身死,别无他选。

朱由榔还是那身皇后亲缝的玄色大氅罩在外面,走到高处,先是面色凝重,从亲卫手中接过一盏浊酒,面朝北方邬子寨处,横撒于地,随后弃盏,提起一旁鼓槌,奋力锤击。

“咚咚咚……”

鼓声传出,军中旗、号、哨交相挥舞吹动,大军沉默无言,迈步向前,五万大军,以营为单位,向东面齐头并进。

满清东路领军亲王,和硕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按刀而立,面向西边,肃然而立。

口中军令不断

“完颜老将军!”

“老臣在。”

“领镶白旗骑兵四千,陈兵大阵北侧,寻机插入敌阵!”

“嗻”

“屯济、尚善分领左右绿营诸总兵,列为大阵,何洛会率镶白旗步军主力在后掠阵,其余镶白旗白甲和精锐由我亲领中军!”

“嗻!”

一番布置下去,两军大战箭在弦上。

明军由于没有建制骑兵,选择列为紧密方阵,缓缓推进。

先是行到之前两军攻防的阵地前,这里有前几日就修建好的壕沟等工事,明军停下后,开始重整队列,火铳手上前。

清军这回没有留下余手,总共约八万步骑,全部出动,分三面围攻明军,明军只是在润陂之下,背靠军山湖,三面接敌。

八万人声马嘶,响彻原野,震撼天际,而明军这边,却是出奇安静,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歇斯底里。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反正都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多铎其人作战风格,大多数将佐都有所耳闻,士卒们听上司讲过,也知恐怕难逃一死。

反正,能和堂堂大明天子死在一块,在这个年月里,明廷近三百年统治的惯性下,普通人心中,天子二字还是相当沉重的,如此天上人物,能和他们这般粗野莽夫同生共死,倒也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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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步

明军方阵里火铳开始逞威,好在明军虽然粮草断绝,但火药却是储备了不少,打这一仗绝对是够了,反正此战之后,要么成,要么死,到也用不着省。

三段击队列轮番放铳,硝烟弥漫阵前,弹雨飞驰,清军最前排士卒不断扑地,很快清军的弓手和火铳也开始还击,两军远程火力不断输出。

经过一年几乎“一日一操”训练的明军火铳手动作利落,上前放铳、退后装弹,再加上定装弹药的速度加成,这个年头,火绳枪基本就是靠密集杀伤,瞄准毫无意义,端平就是,明军火铳竟是如同鞭炮般连绵不绝。

清军虽然火铳也有不少,甚至三段击战术他们也不陌生,但奈何无论是训练度还是装备都比不过明军,要知道,明军这边固然都是才训练一年左右的新兵,但清军绿营更恼火,近半人马都是今年前半年才被多尔衮的扩军令,从各地强征而来的青壮。

更何况,相较于此时依旧以将主兵头为主的清军绿营,光复军更为明晰的隶属体制也让号令阵型更加统一。

而且,明军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