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点了点头,闭目调息,心里乱得厉害。

他们连奔了三十里地,越过冰河,远远甩开金兵,在一片荒林中歇脚休整。

陆恒马不停蹄地赶到昏迷的魏玄身边,见他躺在g草上,面容枯槁,满身wuhui,连忙解下腰间的水袋,打sh衣袖,为他擦拭脸庞。

陆恒想到牧原yu言又止的样子,轻手轻脚地卷起魏玄的k腿,脸se像见了鬼似的忽青忽白。

昔日强健有力的双腿已经被冰水泡坏,大片皮r0u浮肿溃烂,有些地方甚至看得到森森白骨。

魏玄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的寿元还剩多少,都成了未知数。

魏玄从噩梦中醒来,茫然地看了看陆恒,又左右环顾了一圈,在将士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已经挣脱牢笼,逃出生天。

他想起白日所受的屈辱,脸上y云密布,嘶哑着嗓子下令:“来人……杀了他……杀了他!”

魏玄虽然抬不起手臂,但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gg地盯着陆恒。

不过,没有一个人听从他的命令。

五十多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笔直地跪在地上,像一座座jg铁铸就的雕像。

他们沉默地望着为之出生入si的陛下,望着曾经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神明,用目光诉说着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魏玄察觉到不对,呼x1着冰冷的空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你们……你们打算抗命吗?”他正准备拿出皇权压制这些将士,想起都城已经沦陷,三皇子又远在千里之外,气焰不自觉地减弱了几分,却拉不下脸,只能强撑着和他们僵持。

陆恒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已经猜出蒙面人的身份,也知道魏玄沦落到这般田地,和陆景铭脱不开g系,虽然早就与那人断绝父子关系,也没什么父子情分,还是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透不过气。

老话说——父债子偿。

魏玄贵为九五之尊,却受到这样残酷的折辱,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拒于城外,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无论是泄愤,还是依照国法治罪,他都没什么话好说。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si寂中,牧原打破僵局,笑道:“陛下是希望我们杀了完颜烈吧?您放心,我们与金贼势不两立,早晚掀了他们的老巢,砍了完颜烈的脑袋!”

魏玄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只得忍气吞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闭目养神。

牧原拉起陆恒,推他到避风处,低声劝道:“你又不是读书人,别在这个时候犯什么愚忠的毛病。咱们拼si拼活地把他捞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说的话也太让人寒心了吧?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救……”

陆恒摇头道:“三师兄放心,我不会犯傻,我看……他已经没多少日子了……趁他还活着,早日把局势稳定下来,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为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忍。”

陆恒和牧原交谈了几句,倚着枯木坐下,忍痛拔出残留在右臂中的箭头,潦草包扎好伤口。

或许是因为心绪不佳,箭伤变得疼痛难忍,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白瓷瓶,摩挲两下又塞回去,如此反复,熬到天se发白终于撑不住,拔出瓶口的红布。

江宝嫦给的十五颗止疼药,只剩下最后两颗。

陆恒倒出一颗,像吃什么甜丝丝的糖块似的,含在舌尖慢慢抿开,舍不得吞下。

直到药丸完全融化,他才噙着又苦又涩的唾ye,闭上双眼。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天亮时分,陆恒把昏迷不醒的魏玄送回关城,连一刻都不敢耽搁,火速请军医过来诊脉。

俞献近距离看到魏玄的惨状,声泪俱下,五内如焚,要不是形势紧张,还有无数大小事务亟待他处理,真恨不得自刎以谢罪。

军医把了半晌的脉,在陆恒的协助下,将魏玄的衣物除去,对着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身躯连连摇头,yu言又止。

陆恒使几个还算老实的小太监为魏玄擦身更衣,把军医请到帐外,和俞献对视一眼,问道:“陛下的伤势究竟如何?还请医师明言。”

军医重重叹了口气,道:“陛下的身子骨本就虚弱,落到金贼手中之后受惊过度,龙t受损,又连着在冰水里泡了几十天,寒气攻心,就算大罗金仙在世,也是束手无策啊……”

俞献诧异道:“陛下被俘之前,一直身强t健,何来‘虚弱’之说?”

军医的表情变得讪讪的,没好意思直说。

陆恒猜出魏玄早就被酒se掏空了身子,只剩一副空架子,这才如此不堪一击,轻咳一声,问:“以医师之见,陛下还有多少日子?”

俞献无法接受魏玄不久于人世的事实,焦急地拽住军医的衣袖,低声道:“你如实告诉我们,陛下还能撑多久?三年?两年?”

军医连连摇头,伸出三根手指,在二人面前晃了晃,转瞬就缩回袖子里,作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