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至极。

珠碧哪怕在他们咽气之前都一声不敢吭,不敢承认,一剑穿心的那一刻他双眸剧震,只敢无声地流泪,颤抖。直到他们全都断气了,彻彻底底,才终于将那苦苦憋在心底的“爹娘”喊了出来。

他抱着爹娘和妹妹冰冷的尸身,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萧启的目的完成了,这不过是他罪恶人生中平平无奇的一笔,他玩够了,云淡风轻地擦了擦手上的血,离去之前,言笑晏晏地丢下一句:“自己想办法回来吧,你的好奴才小九还在南馆等你哪。你会回来的,对么?”

天色阴了,应是老天也看不过眼,密密匝匝的雨点当头浇落下来,很快就成滂沱之势,很快就将地上的血水、泥土冲和成一片。

珠碧痛极累极,倒在地上,任污泥和着雨水包裹他本就肮脏的身体,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替父母收尸,可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收完尸,他还得回南馆,小九还在萧启手上。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但小九不能死,他得在萧启对他下手前把自己这些年偷偷存的所有积蓄全部给他,把他安全无虞地打发走,远离南馆。

到那时,在这个世界上才算真正的无牵无挂。

到那时,怎么死都行,都无所谓了。

他在原地瘫了很久才回了一些力气,正要起身,阴沉的天却亮了一瞬,他抬起僵硬的抬头,在云头上看见了一抹金色的霞光。

霞光笼罩的云头里一左一右立着两人,那两人不染纤尘的霞裾轻轻飘扬,人间的腥风苦雨沾染不了他们分毫,那是神。高高在上的圣洁的神。

“珠儿——!”

灵鹫一直被徒弟桎梏着,他将方才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可他直到现在,兰泽捏了现身诀之后才能成功出现在珠碧眼前被他看见,一颗道心支离破碎。

兰泽大发慈悲地放了他,立在云头畅快地看着眼前一切。

灵鹫现身到珠碧身边,他才从天庭回来,还来不及换一副容貌,身上云绮霞裾,显得繁复庄严。

“珠儿……”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惊慌失措地将他抱在怀里,“我回来了,别怕……别怕。”

珠碧恍惚地看着他,从头到尾打量他,一声不吭,那目光让灵鹫不知所措:“……珠儿?”

珠碧哀哀一笑:“灵鹫帝君,您好干净啊。”

“什么?”

珠碧伸出指甲尽断的手在身下抓了一把和着血的污泥涂在他脸上,可他的脸就像不染纤尘的莲花,污泥根本就弄不脏他一分一毫。

是了,人间的腥风苦雨怎么弄得脏天上圣洁的神。

珠碧一遍遍试,一遍遍把污泥涂在他脸上,脖子上,衣袖上,试图把他变得和自己一样脏,可怎么也做不到。

“珠儿,你这是干甚么……?”灵鹫紧紧抱着他,牵住他一把把去抓泥的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天上甚么都看见了,对吗?”珠碧问他。

“为甚么不救我呢……”珠碧平静地说,“就算我活该,我下贱,我不配得到救赎,可我的父母和妹妹是无辜的,你救他们也好,你为甚么不救?你在看甚么?”

“现在全部都死光了,你还下来做甚么?看我的笑话吗?”珠碧拔下他头上金光灿灿的剑状簪子,金光顿现,那枚簪子陡然变成一柄锋利的长剑,珠碧眸光骤然一厉,不由分说地朝他的胸膛刺去——

一剑贯胸——

“我不要你了。”珠碧哀艳一笑,“你一点用也没有,我不接受你这种姗姗来迟的虚伪善意。”

“你这么干净的神仙,当初就不应该下凡来,不该招惹我。”

灵气迅速散开,灵鹫神魂剧震,法力飞快流失,他似乎,再也握不住他的珠子了。

作者有话说:

太惨了,写得我心绞痛orz

火烧活鸡

兰泽悲悯地看了地上的脏珠子一眼,一句话也不曾多说,带走了法力尽失的师父,转身拈云一朵,轻飘飘回了天。

珠碧不再哭泣,因为早已哭无可哭。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像个东倒西歪的葫芦,一连试了好几次,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才勉强站稳了。

他没有穿鞋,也没有穿衣服,浑身都脏兮兮地裹着泥沙和血,把原先软滑如缎,如今却乱糟糟的头发都拨到脑后去,拧一拧,因为沾满尘土和泥巴,所以即便打个结也不会散开,很快就黏成一坨,重重地扯着头皮,坠在身后,往下淅淅沥沥淌着泥水。

被南馆强行用药、紧紧缠裹好任人把玩的一双柔嫩美足曾是荆都王孙公子人人欲把玩而后快的珍品,如今堪堪踩在地上,因为太小,皮肤太薄嫩,硌在沙地上,尖锐的小石头轻易就扎进皮肤里,走一步就往外沁血,珠碧痛得麻了也就没有感觉了。两只脚泥津津又血淋淋地,鼻尖到处充斥着血的味道。

这些味道对他来说熟悉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这双脚被南馆制作出来就不是为了走路